明長宴稍稍穩住身體,懷瑜的手從他腰上拿下,換做拽住他的手心。明長宴並未拒絕,習以為常的任由他拉著。有懷瑜在,他放寬心,研究起大月驛宮的地形來。
這大月驛宮跟其他的驛宮完全不一樣,二人一路過來,其他的驛宮無不是載歌載舞,歌舞升平。唯獨大月驛宮,冷冷清清,很是寂寥。
大月宮,果真像一個月宮,清冷之狀,與九十九宮也沒有什麼區彆。明長宴十分熟悉這種壓抑的氣氛,輕車熟路的推開門,往走廊裡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說:“你放心吧,沒有守衛的。他向來狂妄自大,不喜愛在宮中設置侍衛,不過,寢宮附近會有一二侍衛。總之,這一段路咱們是看不見了。”
走廊儘頭,一扇虛掩的房門,透出一絲暖色的燭光。
明長宴停下腳步,做了個口型:“到了。”
他躡手躡腳的打開了另一扇房門,緊接著,帶著懷瑜翻出了窗。
外麵飄起了小雨,窗一打開,明長宴臉上就蒙上了一層雨霧。懷瑜替他遮了一遮雨霧,明長宴“噓”了一聲,輕輕的踩在外麵的房簷上。
懷瑜怕他晚上眼瞎看不好路,明長宴跳出去的時候,他伸扶了一把。
明長宴壓低聲音,貼著他的耳朵說話:“你就在房間裡麵,彆出來。”
他十分強硬,外頭下著雨,就不要明長宴出去。無奈之下,明長宴隻能暫時又翻了進來,貼著牆,關注著另一個房間的動靜。
好在,他不管是翻出去,還是翻進來,都不阻礙他偷聽大月國主的談話。大月國主自負至極,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做隔牆有耳,說話做事全憑自己喜好。明長宴不由嘀咕一聲,想道:他能活到現在,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
一陣雷霆之怒,從隔壁的房間傳來。
“廢物!”
明長宴心中唏噓:除了這一句,他還會說什麼?
不消特意去伸著腦袋去看,明長宴就能相處對麵房間是個什麼光景。幾人交流,用的都是大月的語言。
明長宴自己聽了一會兒,發現開頭都是他那個便宜爹辱罵手下,並且,聽來聽去,從小聽到大,攏共也就那麼幾句。他發了個白眼,心情十分糟糕,於是轉頭看向懷瑜,誰知,懷瑜也在仔細聽著。
明長宴微微詫異,原因無他,看到懷瑜這副模樣,分明是聽得懂大月國的語言。可是,年前的時候,他還跟懷瑜一起去見過小鈴鐺,那會兒懷瑜還需要柳況在一旁充當翻譯。
他稀奇道:“你什麼時候學的?”
懷瑜道:“我不能學嗎?”
二人隻做了口型,並未開口說話。明長宴心中十分佩服,懷瑜若是要學大月語,定是在這短短的一年時間內學會的。這一年,他還跟著明長宴東南西北的跑,明長宴就從來沒看他什麼時候得空過。萬萬沒想到,也正是這麼一點擠出來的時間,竟然真是叫他學會了!
他讚歎:天賦極高!
另一個房間內,大月國主終於打完了,也罵了一個夠。
鞭子虎虎生威,鞭鞭帶血。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明長宴微微一愣,暗道:他做什麼?
等不及那頭的門開,明長宴身體已經先一步動作,從趴在牆上,變成了趴在門上,兩間臥房離得極近,明長宴不敢開門,隻緊緊地貼在門上,聽著外麵的動靜。
武功已臻化境者,如明長宴,隻消聽聲音,就能辨彆出身邊的動靜。加之明長宴晚上瞎慣了,對黑暗中的動靜感知十分敏銳,不消片刻,腦海中就能勾勒出門外的場景。
冷不丁,國主的聲音重新響起,質問道:“寇巴呢?”
明長宴連忙捂住耳朵,同時,背後也出現了輕微的動靜。想來懷瑜也是全神貫注的在辨彆門外的動靜,大月國主突然這麼大一嗓門,將他也嚇了個措手不及。
明長宴捂住耳朵的手,換成捂住嘴,身體細微地抖動,極力克製自己不在這個緊張的場景下笑出聲。
懷瑜戳了他一下。
明長宴立刻像隻鵪鶉,一動不動。
門外,一人回道:“回稟國主,寇巴統領今日受了輕傷,還在醫師那處治療。”
國主愣了一瞬,不耐煩道:“受傷了?怎麼會受傷?傷在何處?”
聞言,明長宴也跟著愣了一瞬。很快,他心中翻騰不已,國主的這個反應,他從來沒有見過。當年,他的親生兒女命懸一線,此人都冷漠不已,不聞不問。如今,倒關心起一個下屬的傷情了?實在嘲諷至極。
一時間,百感交集。
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響起,明長宴屏氣凝神,收起自己的氣息。
聽侍衛喊道:“哥勒勒大人。”
明長宴眉頭一挑:哥勒勒?哪兒來的人物,我怎麼沒聽過。
來的是兩個人,一人腳步穩妥,儼然是身強力壯之人。一人腳步虛浮,略慢些許,似乎受了些輕傷。明長宴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下午的場景,看來,這兩人,一人便是被懷瑜中傷之人,也就是那位寇巴,另一強壯之人,就是下午和寇巴站在一起的人。
看來,他的名字就是哥勒勒。
大月國主的目光落在寇巴的肩膀上,眉頭蹙起:“被何人所傷?寇巴,我養你並不是養個廢物,你知道你還有事情要做,現在初到中原,你就是這麼狼狽給我看的?”停頓一會兒,又道:“他傷了你,你殺了他沒有。”
寇巴臉色一變,遲疑片刻,剛要說話,卻被哥勒勒插嘴。
“他根本就沒有還手!像隻過街的老鼠看見了貓,嚇得夾起尾巴就跑!”哥勒勒的憤怒言於表麵,似乎早就等著像國主告這一狀:“寇巴不但自己跑,還拉著我跑。要不然,我早就衝上去將那人殺了!”
寇巴說道:“胡言亂語,那人豈是你想殺就殺?”說完,轉頭看向國主,單膝跪下,右手背至身後,此動作乃大月皇室的禮節,代表絕對的忠誠,和為其生死不顧的誓言。“國主,傷我之人,是中原的國相,雲青。”
國主道:“雲青?”
寇巴道:“想來國主也聽過他的名字。”
明長宴心裡一跳,聽得更加仔細。
國主道:“此人倒是一個可造之材,早年本王便聽過他的名字。聽聞他天資卓越,年紀輕輕便已經權勢滔天,跟我那個廢物兒子不一樣。”
寇巴遲疑道:“可是小王子?”
國主道:“不是他是誰?成天隻會搞一些歪門邪道的野路子,不務正業,玩物喪誌,活著沒有一點用處,不如死了算了!”說完,又改口:“不過,也不算完全沒用,至少,給了本王一個攻打中原的理由。”
明長宴聽完此話,卻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難受。
國主說完這一句,還嫌不夠,又惋惜道:“如果雲青要是我兒子,恐怕大月早已拿下中原。”
明長宴在屋中聽完,內心十分無語,腹誹道:這老不死還真敢想,懷瑜是你兒子?
他頓了頓,突然福至心靈,樂道:是你兒子的人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