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生令一出, 反噬也必然雖刀身而來。
明長宴體內頓時被一股霸道無比的力量衝散了內力, 但是很快, 他握著刀,用重新凝聚起內力。那股力量在他的內力麵前稍遜一籌,堪堪被壓製住。
蒼生令由何物鍛造已然不可查證。此刀百年前便出現在中原武林,無人知曉是誰將它帶入中原,刀的主人是誰, 也一概不知。
隻知道蒼生令出現之後,無數江湖好漢前赴後繼, 想要一睹這神兵利器為快。結果,看是看了,可惜,誰也拔不出來。
當年,甚至還有傳聞此刀根本就無法使用, 刀鞘與刀身是連在一起的,索性扔進鐵爐子裡麵煉化。此提議得到了江湖上男女老少各路人馬一致同意。眾人將它扔進大火中足足燒了七天七夜。七日後,眾人再去檢查, 此刀毫發無傷。
奇也怪哉,這件事就在江湖上傳開了。
所有人都拿這把刀沒辦法, 久而久之,便有傳言者道, 得蒼生令者的天下。此說法, 也不知道是哪裡傳出來的, 總之惹了天下英雄儘折腰。同時, 大宴封禪也順應而生。
直到眾人發現,隻有在大宴封禪上一騎絕塵者,或武功天下第一者,方能拔出此刀。它是用什麼來判斷此人足夠能拔刀的,這一點也一直成謎。或許,隻有拔出蒼生令的人才知道,為何這把刀選擇了他。
明長宴便是其中之一。
八年前,他拔出蒼生令的一瞬間就知道為何隻有他能拔出。這把刀煞氣大發,妖異無比,出刀便要見血,拔刀者又是天下第一,經年累月,刀上人命無數,冤魂無數,血氣太重,一旦拔出,就是終生捆綁,除非受反噬而身死,否則再無可能擺脫蒼生令。
但是,其中心酸苦楚,他說給誰聽,誰也不信啊!這刀削鐵如泥,堪稱霸刀,握在手中,如有神助。誰會去相信這麼一把寶刀,還有這樣危險又招人恨的副作用。自然是更願意相信,是你拿了蒼生令,又怕我們奪走,所以自編自話說出來的謊言。
叫明長宴來看,這就是一把不折不扣的破銅爛鐵,害人無數,毀不掉,扔不了,煩死他了。
當然,也並不是完全無可能擺脫它。
如果有下一個人拔出了蒼生令,明長宴就可以解脫了。不過,中原武林一群廢物,自他拔刀之後,十年之內都沒有人能再次拔出蒼生令。這也就說明,十年之內,竟無一人的武功在他之上。
明長宴看著華雲裳,心中不由想道:誰知道呢。
刀的力量將華雲裳狠狠打開。
華雲裳終於落了下風,連著退後了好幾步。她雖被傷了肩膀,但是眼中的興奮感卻越來越強。
明長宴旋刀而上,與華雲裳糾纏在一起。
華雲裳手中沒有武器傍身,被蒼生令壓製下來,一邊打一邊退,玄色的龍袍被割裂了一塊走,忽而被風一吹,晃晃悠悠的飄在了半空中。
碎布衣裳落下。
二人已經雙雙翻進了大明殿內。
華雲裳側身躲開蒼生令,與此同時,一拳貫穿了大明殿內的柱子。大明殿內一共十二根柱子,柱上雙龍戲珠,盤旋而上。這根柱子粗粗看去,需要兩名成年男子合臂抱住,但是華雲裳一拳下去,竟然是將這根柱子直接折斷。
大明殿中間,頓時砸落了幾塊碎石下來。
明長宴不得不後翻奪過大石,同時,華雲裳鑽了這個空子,突然從手中飛出數十根細線,明長宴背後的巨石騰空而起,朝他砸來。
刀向後一砍,石頭碎成了數塊。
華雲裳笑了一陣,又將銀線往大明殿門口扔去。線上灌入了內力,與其說它是線,倒不如說它是一根奇長無比,並且還能軟化的針。此線無堅不摧,就連石頭也能鑽進去,如同鑽進豆腐塊兒一般容易。
明長宴當即不讓她得逞,隻可惜華雲裳的銀線比他更快一步。那線卷起了幾個紙人,從大明殿門口,直接一擁而上,到了明長宴麵前。
明長宴心道:紙人,這東西能有多少殺傷力?
想罷,他一眨眼都不眨,直接落刀就要將紙人砍成兩半。結果,蒼生令落下時,明長宴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瞳孔驟然縮小,隻是刀勢已經走了一半,再收回來確實有些困難。
他強行收刀,卻也是看到了紙人的手臂。
按照常理來說,紙人的手臂被砍,也隻是輕飄飄的落下,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子,傷口處,飛濺了幾尺高的鮮血。
紙人……
還是活人?
明長宴陡然轉身,看著華雲裳。
華雲裳用袖子捂著嘴,哈哈大笑。笑完,十分俏皮的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明長宴。
代替華雲裳攻擊明長宴的紙人,竟然是在活人身上糊了紙做成的。
她很喜歡看明長宴這個表情,出乎意料,震驚不解。
華雲裳欣賞夠了,坐在一塊碎石上。
“昭昭,怎麼不砍下去。據我所知,你可沒有這麼心軟。”
明長宴驚懼不已,問道:“你用活人!”
華雲裳詫異道:“活人?誤會我了,他們活著還不如死了,死了到還有些用處。你知道的,我會用毒嘛。就像對龜峰派那樣。”
一瞬間,明長宴腦子裡便出現了龜峰派弟子中毒時的情景。
同時,懷瑜與他的一次對話,也浮現在腦海中。那時候二人在廣陵,曾經有一個推論。是什麼人需要大量的死人,又或者說,需要大量的活人。
她偽造瘟疫,將這些人全都運送到一個地方管著。如果不是要她們的性命,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用人煉藥。
雖然華雲裳的身體一直都不儘如人意,並且三天大病一場,兩天小病一次,八年來都沒斷過,但是他也從未想到,華雲裳會喪心病狂至此。
“廣陵的瘟疫也是你做的。”
華雲裳聽見明長宴壓低聲音的問話,不由感到好笑:“你真是奇怪,我原以為你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怎麼,你的小朋友沒告訴你嗎?”
她換了一個姿勢,就像年少的時候與明長宴打鬨,玩得累了,就坐在一旁休憩。絲毫沒有防備明長宴,同時,也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問我,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長宴目光逼視她,周圍的紙人因華雲裳的動作,全都停了下來。
她笑道:“因為我的身體不好,你知道的。身體不好的人,便要吃藥。但是我能吃什麼藥呢。”
華雲裳撥弄著手中的銀線:“我到中原之後,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最開始的幾年,我連出門都十分困難。多走幾步路,就會氣喘籲籲,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真令人難熬。”
“沒有適合我的藥,我就隻能自己煉製。但是那些藥會有用嗎?吃了之後我會活著,還是我會死?萬一死了怎麼辦,我豈不是太虧了。索性,讓彆人先幫我吃,是死是活,也不關我的事情。要真的清算起來,那隻能算他們倒黴。”
她臉上帶著笑意:“這一切,都是拜中原皇帝所賜。我殺他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明長宴道:“胡言亂語,你若是真的隻殺皇帝,為何又要殺了伊月和玉樓!”
華雲裳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殺你?昭昭,你太不聽話了。這麼多人裡麵,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也隻對你心軟,很可惜,你一點也不領我的情。現在,還學會跟外人合起夥來對付我了。”
她道:“你真叫我難受。”
明長宴此時脫口而出的是她的原名:“雲羅,你簡直是一個瘋子!”
華雲裳斂了笑意,問道:“我是瘋子嗎?”
她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是明長宴卻是感受到了一股歇斯底裡的瘋狂。壓抑在那一具看似瘦弱的身體裡,一旦爆發出來,要拖著整個大楚的江山為她陪葬。
“我何處瘋了?殺人麼?笑話,昭昭,你殺的人可不比我少,難道你就不瘋嗎?你與我不過是半斤八兩,怎麼現在還教訓起我來了。要我替你數一下,你手下的亡魂有多少嗎?”
明長宴沉下了聲音道:“你既然知道,又哪裡來的自信認為我不會殺這些人。你想用他們來攔我,你的算盤就要打空了。”
圍繞在兩人邊上的紙人上下飄忽。這其中,有一部分是紙人,有一部分卻是活人。
想來,這些活人多半是被華雲裳用藥物控製了,否則也不會這麼任他擺布。不過都被做成紙人了還沒能醒過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與死人無異。
華雲裳道:“我當然沒有那個自信。所以,你猜猜看,這些活人裡麵都有誰?”
明長宴突然僵住。
華雲裳的目光流連在他的臉上,微微笑道。
“昭昭,你的臉真的非常好看,也非常像小月兒。不知道現在,你能不能找到她呢?”
明長宴的眼眶頓時紅了一片。
華雲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冷不丁將十指收攏,大明殿外的紙人,如同往水中跳的魚似的,通通湧入殿內。
恍惚中,明長宴背上被狠狠一擊,他踉蹌一步,便聽到華雲裳說:“昭昭,不可以這麼不專心,你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