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琯呼出一口氣,對藺懷生說道。
“這些東西用在我身上就是……不必再糟踐你自己了。”
藺懷生撲哧一笑,拍了拍李琯的臉。
“為了捉住表哥,我付出了好大的代價。”
“我和好多人做了交易,像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待我死後,我不敢去地府,我怕與爹爹娘親和阿姊麵對麵,他們卻認不出我了。”
“你真的好厲害,把姐姐逼瘋,變得疑神疑鬼,然後又殺了她。可沒有哪一件事是你親手做的。沒有誰會查到三皇子的頭上。姐姐臨死前得有多痛苦,她到底何德何能,值得殿下這麼做?”
李琯說:“我隻讓晏鄢動手,是師岫自作主張。”
“那她就該死嗎!”
藺懷生給了李琯一耳光。
藺懷生用儘了力氣,若是往常,對於李琯而言恐怕也隻是不痛不癢,但此時的他卻被打得滿口溢血,李琯在毒中渾身痛覺異常,不需要藺懷生多費心思,他自己就能折磨死自己。而李琯隻知道一個人能做到。
“比起親自動手的師岫和言語折磨的晏鄢,我更讓你恨嗎?”
“他們也都想藺其姝死,藺其姝注定要死。”
藺懷生拿李琯的頭磕床柱,李琯的頭顱就像有千萬根銀針在裡頭攪動。他推倒李琯,翻身騎在他身上,手中的匕首在李琯身上捅出一個個血洞。
“你錯了。”藺懷生居高臨下地告訴李琯,“藺其姝是自願選擇死的。”
那封誘導人往下查的密信,不是李琯或晏鄢的陷阱,而是藺其姝留下的提醒。她也不是幡然悔悟錯信賊人,而是孤身一人深入虎穴,那封信,從始至終就沒有想要寄出,而是靜靜地等待人來拿。
“晏鄢早就不聽你的話了。否則何必在我姐姐死後,畫蛇添足再添一道死因,甚至燒驛站、移屍首,把事情鬨到需要大理寺卿來管的地步?”
“而師岫,他有沒有和你說,那晚也是藺其姝主動攔下他和他交談的?”
藺其姝有寄過一封信,是給江社雁。她自感一去無回,可不甘心西靖王府一輩子都蒙冤受屈,不甘心藺懷生永遠受製於人,她隻求江社雁能夠徹查此事。
江社雁曾經告訴藺懷生,不要儘信他人,即便是給予他如此忠告的自己。
藺懷生便讓晏鄢問他,是不是在這件事上騙了他。
藺懷生隻見過藺其姝一麵,那時的她孤零零地躺在大理寺的停屍房裡。
藺懷生希望她如願。
【叮咚——】
【任務1:找出真凶(已完成)】
李琯怔怔地看著藺懷生,事已至此,李琯對於自己是如何輸的已經全然不在意,輸了就是輸了。師岫和晏鄢都背叛他,江社雁和聞人樾肯為藺懷生暫時聯手,恐怕這幾日也早查到這一切是他在指使。
李琯大笑。
“我那父皇也是婦人心腸,明明擔心王府攜兵謀反,卻婦人之仁沒有斬草除根,他以為江山隻能男人說了算,王府兩個郡主掀不出什麼浪來,當聞人樾像他求情時,他就自大地同意了。而我,從來不會小瞧女人。”
“淨慈庵的那些女尼,有一大半都是我的探子,否則晏鄢一人,怎麼可能逼瘋她?女人外表與菩薩慈悲,幾乎沒有人相信她們個個狠心腸,她們就在這京城四百八十寺中,和無數達官貴人的女眷接觸。”
至此,淨慈庵那天的遇襲也有了答案,從始至終就是一場自導自演。
“西靖王府從未想過謀反,那時你才十多歲,就已經想著陰謀詭計?”
李琯看向藺懷生的目光中流露嘲諷與憐憫。藺懷生機關算儘,哪怕現在李琯如廢人一個,但對方有著一股邪性的狠勁,在錯亂的痛覺裡依然能伸出手,握住藺懷生的脖頸。
他隻要一用力,藺懷生的脖子就會斷。
“生生,藺其姝執念成魔,難以自渡,你為何偏偏在這一點上要學她?”
聽起來,他竟真的虔誠信著佛。
“我可以死,我當然會死……可我為什麼要滿足你的心願?”
藺懷生向李琯噓聲。
“不,我們會同生共死。”
他比李琯更對自己殘忍,匕首能捅傷李琯就絕不對自己留情,他沒有感情地切割自己的肉,李琯發出慘叫,他用手去堵藺懷生的傷口,他寧願藺懷生傷他也不願藺懷生傷害自己。而這種心情到底是痛覺扭曲的延伸,還是發自本心的情意,李琯已經無從分辨。
藺懷生乾脆地鬆手時,李琯的掌心已經被匕首完全捅穿。
“你不小瞧女人。”
“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李琯,你太傲慢了。”
“你愛上我,愛上和你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李琯,你好可憐。”
“生生……”
李琯已經幾乎睜不開眼,他狼狽也可憐,雙唇啟語,始終念著的,卻還是藺懷生的名字。誰不是執迷不悟。
“還差毒。我倒了兩杯,但我想以我們兩個現在這副模樣,共飲一杯就足夠了。”
說著,藺懷生乾脆地拋卻了匕首,拿起其中一杯仰頭飲下。
“生生……!”
李琯目眥儘裂,但他也被藺懷生喂下半杯。
藺懷生品了品:“據說無色無味,入喉即斃命。表哥感覺如何?”
見李琯已經被他玩傻了,藺懷生樂不可支。
“騙你的,表哥,一杯白水罷了。”
李琯躺在原地,似哭似笑。他的愛情讓他滿盤皆輸,他要承認他所有的錯誤,而他卻還在愛著藺懷生。
“我不是你表哥。”
怨憎賭氣的話,但卻是真的。
“我不是。”
“那枚玉佩……”李琯卻見藺懷生腰間空空如也。
藺懷生對他說:“禁軍認物不認人,倒是好使喚得很,否則我們鬨出這麼大動靜,怎麼會沒有一個人破門救人?”
李琯慘笑著閉了眼。
“你不是我表哥,那你是誰。”
藺懷生探究地審視李琯。
李琯說。
“一個野種而已。”
“二十年前,藺譽接受招安,來京城冊封為王,他的部下霍無心與他一拍兩散。朝廷的宮宴上,一個不受寵的妃子,一個鬱氣滿滿的武將,酒意之下,陰差陽錯滾到了一起。不久之後,雲妃懷孕了。”
“雲妃戰戰兢兢地瞞著這個秘密,哪怕後來她在宮裡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可她依然拚命壓著自己的孩子,不肯他出一點風頭。那孩子就一直以為自己是兄弟間的傻子,樂嗬嗬地讓人欺負,隻有和彆人家的表姐妹一塊玩時,他才覺得有一點快樂。”
“他年歲漸長,露出更多和皇帝不相似的容貌,多可笑,宮裡沒有任何人起疑,隻是他總去玩的那戶人家的男主人打趣過一句,像他從前的一位朋友。”
“隻這一句話,卻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李琯的表情逐漸猙獰,“遠在西南的霍無心寫了一封信寄來皇宮,逼問雲貴妃那個孩子的真實身份。他打著擁護自己兒子做皇帝、而他握權的好夢呢。”
“信如潮水,霍無心急切不已,馬腳頻露,從來沒想過皇宮裡那對母子會有怎樣的下場。”
“那一天,西靖王妃來雲貴妃宮中小坐閒聊,還送了雲貴妃禮物,她走不久後,皇帝的鑾駕到來。”
李琯露出一絲美妙的懷想。
“藺其姝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永遠不可能翻出那封六年前已成灰燼的信紙。可那信上的內容,時至今日還一一浮現在我腦中。”
“‘你在猶豫什麼,事情敗露焉能有命?為何不先下手為強。’我捧著禮物往外追,主動撞上皇帝人馬,我摔得頭破血流,然後告訴皇帝,王妃的東西落了沒拿。”
李琯笑開,他被自己的血嗆到,可他依然不管不顧地笑。
“多麼拙劣的謊話,但皇帝信了,查了,這世上再也沒有西靖王府。”
“從那以後,我便一直在想,皇權富貴真是好東西啊……”
藺懷生抽出李琯心肺的刀,但他自己竟然也開始嘴角流血。
“你在水裡……”
李琯不可置信,藺懷生卻拍開了他想來撫摸的手。
“咳咳,表哥騙了我千百次,什麼都騙,我騙你一兩次,不算過分吧?”
說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回擺滿香爐的桌旁。藺懷生把一個個香爐推倒,香塊四處滾落,其間一點未滅的星火,遇上可以吞吃的綢緞錦子,便逐漸燃燒。
做完這一切,藺懷生回到李琯身邊,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雖然你我今日總歸要死,但陣仗大些更好。”
“姐姐死時也有一場火,但她冰清玉潔不怕火淬,但你我不配。我們都是惡人,死後還是不要留全屍了。”
注定要死,李琯也瘋魔,他聲如殘燭,嗬嗬地笑問。
“生生……這算殉情麼?”
“不是。”
火光之中,藺懷生的眼睛卻冷漠非常。
“我隻是不想把命留給彆人。他們通通不配如願。”
這是笑他癡心,李琯閉上眼。
但他擁有了死後的藺懷生,總歸勝了一點。
……
便這樣吧。
……
秋水寒蟬,白霧青煙。佛寺於清晨鳴鐘,山間回響,鳥獸皆聞。
慈悲眼下,藺懷生靜靜坐著。他一身樸素僧衣,長發儘散,有人為他梳頭。正是師岫。
“藺懷生已死。天地之大,四海可遊,為何要選這一步?”
藺懷生閉目。
“我意已決。”
“你若不願幫忙,煩請移步。”
很輕的,師岫似乎為他歎了一聲。
“宮殿大火一日,李琯身死,皇帝病重昏迷,朝野動蕩。晏鄢瘋了,無知所蹤。而江社雁查清真相後,與聞人樾力排眾議,洗刷昔日王府冤屈。如今王府煥然一新,隻待舊人。”
藺懷生道:“大師勸了我好幾日,婆婆媽媽,實在不像方外之人。”
師岫照舊被他伶牙俐齒擠兌,倒也不怒,淡笑道。
“是。”
“我修禪心,但多年參悟不透。”
藺懷生諷道。
“菩薩借你皮相,但你不過是個藏汙納垢的大俗人。”
“破酒戒,還破殺戒。”
師岫怕藺懷生後悔,縱一片好心,但藺懷生曲解來反問。
“你日日為皇帝講經,伺機向他下毒,如今皇帝重病臥榻,但有太醫在,到底苟延殘喘。功敗垂成,你不後悔?”
“李琯為權,你又為了什麼和他同流合汙?”
剪子剪下一縷青絲。
師岫笑歎:“三千煩惱絲,你都要剪去了,卻怎麼還滿心煩擾?”
言畢,師岫口吻中流露一絲揶揄:“猜不到麼?生生分明猜對過。”
但他也不要藺懷生絞儘腦汁。
“我與李琯,同父異母。”
“父親擁兵自重,但終是癡心妄想。危難之際,父親舊部送我逃了出來,入寺避禍。兜兜轉轉,我與李琯相認。藺其姝比你年長許多,她素有判斷,也知道霍家本有一個兒子,所以她猜到了我的存在。”
“我真想殺了你。”
師岫的手指輕輕搭在藺懷生嘴邊。
“佛祖座下,切莫妄言。”
“師岫,縱佛祖座下,你與我又有誰真的虔心。”
長發寸寸短,情絲寸寸長。師岫未應。戒律清規,他一一破儘,但不必言儘。
良久。
“我回白鹿寺後將自請受罰,佛棍鐵心,生生,你今生應不會再見到我。”
僧袍拂過藺懷生臉頰,師岫從藺懷生手中摘下那串他給的佛珠。
“你要有自己的佛珠了,此後餘生,我不能再幫你了。”
師岫已為藺懷生親持了受戒,他撚著佛珠出門去。
藺懷生轉身問他。
“師岫,你如何會知道我生辰?”
“聞人樾曾向我問過姻緣,想求和你此生圓滿。”
“而當年西靖王與霍無心曾有過一段玩笑話,若藺家再多一位嬌嬌,年歲相仿,何不結為姻親。後來你出生那年,父親和我提過隻言片語。”
隻聞其聲,師岫的身影卻不再見了。
山色漸明又漸昏,藺懷生靜坐念經。
小沙彌依舊,但茉莉卻早謝無蹤跡。小沙彌跑進來,對藺懷生貼耳傳話。
“山寺階下,聞人宰輔站了許久。”
“也是奇怪,僧人請他入內,他卻說不敢,隻請人往裡頭傳一句話。”
“生生,閣樓我毀了,王府也還你,你何時願意回來?”
幾個月後,市井俱傳,宰輔勞累病逝。而京郊寺外,卻多了一個日夜佇在門外的虔徒。
他叩問佛門。
那扇門從未對他開過。
【任務2:拒不成婚(已完成)】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上好。希望大家喜歡“出嫁”這個小故事。
前期副本都沒有玩家,都是切絲老攻,你們知道就好啦,生生之後也會知道的。
下個副本,在極其落後的山村,人們的信仰虔誠又瘋狂。而所愛倘若是菩薩,菩薩普度眾生,菩薩誰也不愛。下個故事見,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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