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畢之後,菩薩整頓衣裳。
情難自禁便有很多時候克製不住,幾個人舉止難免急切粗魯。他們參與了這個荒唐的過程,接受了共同侍奉菩薩,此刻結束了,大腦皮層卻依然意猶未儘地回味。
神明不容褻瀆,可菩薩與他們廝混,漸漸變得像人。哪怕永遠不可能在菩薩身上留下印記,但菩薩的唇會被他們吻紅。青梅裂汁,沉底釀酒,酸酸澀澀中有帶著一股醇香,菩薩不在神壇,在小巷。
他們不再嫉妒與憤怒,或者說通通藏得很好,維持著詭異的平衡。
起碼現在菩薩隻屬於他們幾個人。
他們可以在日久天長中各憑本事,但現在不能讓藺懷生警惕而逃。
趙遊因為沒參與,這時候反而好像得了一點嘉獎和彌補,能在菩薩最近的身旁。他看到菩薩的長發,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什麼人弄散亂,髻簪丟到哪裡還要滿地再找。趙遊低頭一看,原來滾在他的腳邊。
他撿起來,拍拍菩薩肩膀,等藺懷生回頭看他,又假裝正直,不知菩薩有春光,把東西遞給他。
“……您的簪子掉了。”
藺懷生看了他兩眼,道謝,接過。恰好經曆上一個副本,藺懷生久而久之也學會一手挽發的本事。
趙遊心裡湧上微妙的可惜。
現在誰還留著長發呢,沒人了,所以所有的男人在這時都無處獻殷勤。再小的地方都讓人動心,再小的地方都讓人挫敗,這是菩薩他的本事。而菩薩法力無邊,本也不必親自動手,但菩薩做了,就從菩薩變成新娘。
長發,長發……趙遊恍惚又恍然大悟,他大叫道。
“頭發!”
他的音量吸引了眾人目光,趙遊兀自沉浸在發現秘密的驚喜心緒中,
“所謂棕褐色的觸須,像不像一個巨人的頭發?”
“盤古開天,力竭而亡。盤古死以後,他的眼睛變成日月,聲息則為風雲雷雨,軀乾是山川,血液是江河,毛發便是草木……”趙遊環視眾人,“這隻是一個神話傳說,但和我們現在的情況不是詭異地相符嗎?也許就有一個如盤古一樣的巨人,而棕色觸須是他的長發。巨人,就是神明。”
幾人相互對視,趙遊的想法雖然無厘頭,但無形中的確給他們拓寬了思路。
河神站直身體,他感歎道。
“如果是,那可真是十分恐怖的神明了。”
其餘幾人不說話,但心中有相同的隱憂。
河神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朝藺懷生伸手,像是牽引,像是加冕,即便他們就要麵對一個巨人般的神明,他也毫不動搖地與藺懷生站在一起。
“準備好了麼,我的菩薩。”
……
六人徹底拋棄了安全的菩薩廟,他們走到雨幕之中,選擇不再龜縮退讓。
趙遊也把神像背上了,按他的話說,就算神像沒用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個躲在暗處的神明。此時的六人,肉身皆到了疲憊的臨界點,也算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對藺懷生而言,隻一天沒有踏出菩薩廟,外麵的世界卻陡然翻天覆地般變化。原本安全的菩薩廟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口封閉的井,裡頭的人坐井觀天,以為廟門所正對的那片景象就能代表山外所有的世界,可整座大山已經被割裂成兩個部分。
荒蕪之景依然隨處可見,但點點嫩綠卻穿插其中。現在並不是春季,洪水過後更不可能有如此欣欣向榮的景象。
汪暘看後,說:“是那些‘血肉’的滋補。”
那些曾為村民的怪物在被神祇化身的那隻羊選中後拆皮剝骨,血肉變成養料,血腥卻成為滋養,讓這片大地重新煥發生機。
趙遊指著某一處:“看!還有茉莉。”
花叢裡茉莉星星點點,哪怕一旁就是寸草不生的橫裂荒土,但茉莉卻依然在這一小塊嫩草芳菲中盛放得很美,以至於眾人到後來已經完全可以分辨出哪裡是白羊屠殺怪物村民的屠宰場,而哪裡也許是為剩不多怪物的藏匿處。
“變成怪物,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最痛苦的下場。”
“白日是屍骨,晚上恢複人形,哪怕如行屍走肉,可依然能夠活著,最極致的恐怖,仍然是死亡。”
說完,李清明折下一朵茉莉,在眾目睽睽之下遞給藺懷生。
隋凜道:“你乾什麼!”
語含怒意,顯然認為李清明此舉不安好心。
李清明卻說:“菩薩好久沒收到花了,不是麼?”
他目光裡誠意滿滿,但嘲笑隋凜大驚小怪,而他隻是想送藺懷生花罷了。
隋凜被迫熄了火。對神明的供奉,除了香火,瓜果花束同樣少不了,這種流傳的習俗習慣,隋凜當然知道。隋凜隻是不爽李清明那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
藺懷生同樣也知道李清明說的是實話,他剛來到副本時,菩薩廟供台上的粗製花瓶裡同樣也插著花,都已經枯萎,但沒有人肯那個花瓶閒置。
見藺懷生伸手接過,李清明心情很好,他這才說道。
“放心吧,就算血肉肮臟,這些草木卻是精華,不會有危險的。”
藺懷生說:“你倒是知道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