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懷生夢到了河神。
他平日很少做夢,更不要說夢見這個遊戲裡的人。
夢裡河神模樣依舊,廣袖華服,長發金眸。藺懷生靜靜地凝看對方。
“菩薩為何這樣看我?”
夢中的河神有些不解,他故作坦然的樣子,以此掩蓋不自信。而隻有在愛的人麵前,才會患得患失不自信。
藺懷生沒有告訴麵前的河神,他希望這一場夢是他自己主觀選擇夢見,而不是另一場彆有用心的設計。
河神也沒刨根究底,他對藺懷生微笑,側身露出身後的廟宇。
這是上一個世界不曾有的,一座屬於河神的法場。所以的確是夢。
“和你約好的。那時以為言歡容易把酒難,可生生後來是我妻子了,菩薩也能沾沾水。”
“至於言‘歡’,神明的生命很長,我想總會等到那一日的。”
他讓言歡超出又窄化,隻要兒女私情,而這是在藺懷生這裡最難討要的東西。他失敗了無數次,依然徐徐圖之等得起,隻是難免磨掉了許多神明的傲氣。
……
藺懷生醒來後,蝙蝠血仆已經儘心儘責地咬著窗簾。
外頭的暴風雪停了,天也亮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裡撈上來一樣,更貼切地說,還是有著氤氳白氣的溫泉水,渾身像被泡軟,更流了許多汗。
藺懷生知道,這與這副身體的“小毛病”有關。對於人類,皮膚饑渴症尚且難以啟齒,放浪形骸的血族也不會對這個病症寬容。他們可以主動尋歡作樂,但不能接受自己身上有這種受挾的弱點。
還好外麵的血族並不知道藺懷生有這樣旖旎又好拿捏的弱點,否則阿琉斯也不一定能夠護得住這隻東方小蝙蝠。
痛覺敏感、體弱多病、泥身難保、皮膚饑渴……每一個副本裡,藺懷生的身體總有一部分的“缺陷”,藺懷生始終當成一種增加刺激的挑戰,但現在看來似乎是另一個“人”的精心安排。直到現在,藺懷生的身體裡對於觸碰的渴求都還沒有消退。
它就像一種癮,更像一個爛瘡。
在床上緩過這一陣後,結果就是藺懷生餓了。
即便他不向皮膚饑渴症屈服,也要向食欲屈服。就像那些選擇食羊的村民。
他贏一場場遊戲,但對方也不是沒有長進,哪怕藺懷生還沒有見過對方,但所有出現過的“玩家”,已經足夠他拚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這個遊戲背後的存在渴望得到這個自由的靈魂,而馴服是祂從藺懷生這裡學來的手段。
藺懷生下了床,在鏡子前整理著裝,於是發現了自己脖頸後的淺粉色印子。同一個動作,血族為了進食,輪到人類卻貼滿愛和欲的標簽,可一個人類敢給血族留這樣的痕跡,還有更隱晦的挑釁。
而藺懷生喜歡勢均力敵。
藺懷生在腦海中快速篩選,最終確定留下這個印子的人是雙生子的哥哥白蘭地。
昨晚對方說的話並不多,似乎性格內斂沉穩,但一個齒痕的背後裹挾滿了占有欲和惡劣,讓人沒想到他實際上是這樣的性格。
難怪昨晚阿琉斯會說那麼難聽的話。
藺懷生哼笑,表情上看不出喜怒。他沒打算現在就去找白蘭地算賬,這個副本的第一項任務是找出隱藏在血奴中的吸血鬼獵人,雙生子太主動,越是主動,無論原因是什麼,藺懷生都不會輕易滿足他們。
可食欲需要填滿,任務更需要完成,藺懷生就轉向了剩下的兩個。來的最早的,和來的最晚的。
藺懷生選了竹葉青。
瞬移到竹葉青的臥室,房間裡麵還保持昨天兩人見麵時的模樣。畫架依然立在原地,隻有畫筆和顏料被簡單收拾,至於畫,更是還在畫架上,隻不過是一幅新的了。
竹葉青畫的是藺懷生,一層又一層地鋪著底色,隻為了還原細膩的肌膚,對方如此用心,但卻偏偏沒有畫藺懷生的眼睛。整幅畫因此有了可惜,更有了詭異。
竹葉青還在睡,看樣子他昨晚畫到很晚。屋外是難得的雪後晴天,但屋內卻因為嚴嚴實實的簾子暗如夜晚。仿佛兩人身份顛倒,竹葉青是血族、藺懷生是人類。
竹葉青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一直蓋到他的下巴。藺懷生走近,發現對方有一隻手輕輕地攥著被角,好像不打算從被子裡起來一樣,這使這個已經三十歲的男人忽然變得有些可愛。
他很多時候也的確是可愛的……
藺懷生看了一會,然後也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饑餓還算可以忍耐,他總不能把竹葉青現在從床上喊醒,多數時候藺懷生沒那麼壞。
冬天最舒服的地方就是被熾熱體溫溫暖的床。藺懷生沒有過伴侶,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前麵幾個世界也有那麼多同床共枕,但好像就在這個冬天,隻因為多了一個冬天,一切都和之前變得不一樣了。
而這麼多個世界後,藺懷生也有些習慣了另一個人的臂彎,他縮了縮,也閉上眼。
竹葉青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懷裡鑽了一個小家夥。
第一眼的時候竹葉青還以為自己在夢中,但夢裡不會有這麼真切的冰冷體溫,並且藺懷生的雙腳更是過分地踩在他的小腿上,源源不斷地從他這裡奪走溫度。
很多年前,永遠年輕的侯爵大人也曾對他這麼壞,但後來,食物永遠圖鮮,人也是。
竹葉青攬住了自己懷中的大人。
而他一動,藺懷生就醒了。
竹葉青下意識放輕聲音:“大人怎麼到我這了。”
他其實不願意藺懷生醒來,總覺得藺懷生隻要不醒,就一直會很乖地留在他的懷抱裡。但竹葉青又很愛大人鮮活的每一個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