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後悔了(2 / 2)

那兩名婦人不由得興奮起來,暗搓搓道:“那郎君朝這邊來了。”

船上的寧櫻腦門都差點炸了,就在李瑜探頭走進船艙的那一刻,她忽地把臉放到幼兒的肚子上蹭了蹭。

幼兒被蹭癢了,再次咯咯笑了起來。

寧櫻一個勁兒逗弄他,時不時用臉蹭他的肚腹,引得幼兒開懷大笑。

一旁的徐四郎見自家崽笑得開心,也跟著笑容滿麵,全然一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

當時李瑜就離寧櫻近在咫尺,他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審視全場。船艙裡的人們也好奇看他,畢竟極少見到過像他那般搶眼的郎君。

李瑜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底下的寧櫻硬著頭皮忽視他的存在,隻垂首蹭幼兒的肚子哄得他咯咯發笑。

頭頂上的目光並未在她身上逗留多久,因為從李瑜的視線看去,他並未看到寧櫻的臉,隻看到她蹭幼兒的肚腹玩鬨。

一旁的徐四郎看著二人笑得開懷,全然是一家三口出行的模樣。

李瑜並未生疑。

沒發現異常,他扭頭離去。

寧櫻背脊上早已爬滿了冷汗,卻不敢有分毫鬆懈。待那人上岸去了碼頭,她才狠狠地鬆了口氣。

直覺告訴她,去阪城的路肯定關卡重重。

寧櫻在心中盤算一番,打算到了惠城就兜圈子饒回去,要不然還得遇到關卡盤查。

這次她能僥幸躲過,下一回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客船等了許久,才得到差役放行,船夫再次啟程前往惠城,寧櫻暫時得以逃脫追捕。

在前往惠城的途中幼兒瞌睡來了,開始昏昏欲睡。

徐四郎將其抱入懷中,寧櫻幫他從包袱裡取出一件衣裳搭上,防止著涼。

徐四郎感激道:“今日可多虧娘子照應,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寧櫻笑道:“去了媳婦兒娘家可得把態度放低一些,為了幼子怎麼都得忍一忍,再說你一個大老爺們也照應不來,還是自家娘子在邊上更貼心。”

徐四郎連聲說是,這兩日可被幼子折騰得夠嗆,算是長了記性。

之後客船行了莫約半個多時辰才抵達惠城,碼頭上也有差役巡邏,不過比宜善寬鬆得多,沒有挨個盤查,隻看一眼下船的人們。

寧櫻一直跟在徐四郎身邊利用他做掩護,直到兩人進了城,她才跟他分頭而去。

現下天色不早了,她尋了客棧下榻。

先前燕三郎曾說過宜善是通往阪城的必經之地,卻好巧不巧在碼頭上碰到李瑜攔截,迫使她臨頭調換方向到了惠城。

眼下宜善被盯得緊,又有李瑜親自坐鎮捉人,寧櫻不敢再冒風險前往。

去阪城的路風險太大,她沒有膽量賭注,接下來又該往哪裡走呢?

寧櫻一邊擰帕子一邊琢磨,她臉上的膚色黝黃,身上全然沒有往日的淑雅氣質,走路也是含胸駝背,若不細看,還真難辨認得出。

今日若非徐四郎父子做掩護,她鐵定遭殃。

想到當時李瑜進船艙來的情形,寧櫻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她受不了那種刺激,思來想去,決定放棄前往阪城路線。

可若不走阪城,又該去何方?

寧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與此同時,宜善的李瑜正坐在官驛裡望著她的畫像發怔,經過這些日折騰,心裡頭藏著事,不思飲食,整個人都清減了不少。

梁璜擔憂不已,送來飲食道:“郎君多少用一些。”

李瑜回過神兒,做了個打發的手勢。

梁璜欲言又止。

李瑜掐了掐眉心,覺得頭隱隱作痛,梁璜安慰道:“倘若阿櫻姑娘真往這邊來了,定能攔得下她的。”

李瑜沒有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她若知道我在尋她,可願主動找上門來?”

梁璜忙道:“郎君平日裡待阿櫻極好,處處偏寵,她若知道郎君找尋,必然會欣喜若狂的。”

聽到這話,李瑜冷不防笑了起來,“她當真會欣喜若狂?”

梁璜點頭,信誓旦旦道:“必然的。”

李瑜舔了舔唇,喉結滾動,聲音有些暗啞,“我信你的鬼話。”

梁璜愣住。

李瑜看著桌案上的畫像,似乎悟明白了一些事來,“她若真願意回來,當初為何寧願做那逃奴,都不願向秦王府求助?”

這話把梁璜問住了,一時不知作何解答。

李瑜疲憊道:“你下去吧,我累了,想早些歇著。”

梁璜還想說什麼,但見他麵色不愉,隻得退下了。

李瑜獨自坐在桌旁,油燈輕輕跳動,就如同他忐忑不安的心。

這些日他風塵仆仆,委實嘗到了什麼叫做牽腸掛肚。

那滋味著實不好受,好似貓抓,令他如坐針氈。

從小到大他都如眾星捧月般,所有人都圍著他轉。

他是秦王府的寶貝疙瘩,打小就嬌慣得跟什麼似的,不論是父母還是兄長,甚至是宮裡頭的聖人,也會多給他幾分憐愛。

這樣的生長環境造就出他的高高在上,造就出他享受被人哄的滋味。

往日從來都是人們圍著他轉,他習慣了理所應當,從未為哪個人焦慮過。

唯獨寧櫻,讓他第一次品嘗到了什麼叫失悔挫敗,什麼叫牽腸掛肚。

他後悔不已。

當時沒細想,如今仔細回憶她離開西月閣那天,必然是心灰意冷的。

想到她跪在地上捧著玉釵試圖求他最後憐憫的情形,他的心仿佛被什麼箍住一般。

她求他保住她的體麵,試圖用及笄禮換取他僅有的那點情義。

然而他令她失望了,他毫不猶豫地摔斷了那支玉釵,警告她勿要生出虛妄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

當時她應是傷透心的罷。

李瑜默默地把臉藏入雙掌中,不管他承不承認,他的確後悔了,後悔輕易把她送出手,更後悔送出去後為了自尊顏麵忍著撓心抓肺的糾結沒能及時把她討回來。

這才造就出今日的局麵。

隻要一想到她寧願做逃奴都不願回頭求助,他就難堪不已。

她進府六年,他待她算得上不錯,從未責罰過她,在吃穿用度上也未苛刻過。她自己也曾說過遇到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榮幸,不再像以往那般擔驚受怕流離失所。

如果不出意外,他會一直把她留在身邊,給她安穩,護她周全,不受那顛簸流離,無枝可依之苦。

隻是中間出了岔子,他把她當物件那樣送出了手,她也斷絕所有情分頭也不回。

他高估了自己的大度,她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就那麼陰差陽錯,猶如斷線的風箏,越飛越遠。

一個女人寧願冒著做逃奴喪命的風險都不願回頭求助,可見他在她心中是多麼的挫敗,想到這裡李瑜更不是滋味。

特彆是她已經逃跑了十多日,途中又經曆了些什麼,現在是否安好,是否擔驚受怕……他腦補了許多。

有時候又安慰自己,寧櫻是有幾分小聰明的,應能應付那些紛擾。可有時候又覺得她一個從未出過後宅的弱質女流,遇到事情哪能很好應付?

那種焦灼的,迫切的,無可奈何啃噬著他的心,備受煎熬。

他明明可以報官利用官府捉拿寧櫻,卻又害怕她被逼急了狗急跳牆,更害怕官府不知輕重傷了她的性命,讓他落了空。

委實太難。

這夜在失悔與懊惱反複橫跳糾結中度過。

第二日李瑜眼下青影沉沉,一宿沒睡。相比他的焦灼,惠城的寧櫻則再次動身溜人。

她昨晚思索了許久,既然阪城那邊困難重重,那就選擇燕三郎建議的大隱隱於市好了,往最繁華的地方跑。

於是她從惠城出發,兜了個圈子往江南方向跑了。

當時她想了個大膽的法子,采取的是托鏢的方式,選了一家大型正規的鏢局把自己托鏢到江南地界。

她跟鏢局解釋的是剛剛死了男人成了寡婦,被男方家擠兌沒有立足之地,這才去江南投親。

鏢局看過她的路引,並未發現問題,便接下了這單生意,讓她跟一批綢緞貨物一道過去。

不過托鏢的費用也高昂,寧櫻咬牙預付了定金。

當天下午她就跟著鏢局的十多號人動身前往江南,路上不止她一個婦人,還有兩家也是采取的托鏢方式,他們是去的魏城。

這一法子是相當大膽的,隻怕鏢局也沒料到自己竟然窩藏了逃奴。

有了他們護身,寧櫻沿途的人生安全得到了保障,除非遇到差役盤查,就算遇到差役盤查,鏢局走南闖北,黑白兩道都要打好關係,應付起來也要寬鬆些。

這不,他們離開惠城時城門口的差役查都沒查,領頭的跟差役打了聲招呼,雙方寒暄了幾句,一行人就浩浩蕩蕩離開了。

寧櫻和另外兩名婦人坐在馬車裡,暗搓搓地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小聰明。

其中一位婦人要年長些,同她們八卦,相互問對方的情況。

寧櫻說自己是個寡婦,剛死了男人,被男方家族擠兌沒有立足之地,這才迫不得已找娘家表親投親。

聽了她的身世,那婦人格外同情,說道:“薑娘子的命也太苦了,年紀輕輕就喪了偶,也幸虧沒有孩子,若是留了種,那才叫拖累。”

寧櫻不由得想起李瑜那張臉來,拍大腿道:“嗐,可不是嗎,我家那男人生前是個癆病鬼,嫁過去也沒過幾天快活日子,結果人沒了,被那些叔伯親戚擠兌得跟什麼似的……”

另一名婦人也道:“寡婦門前多是非,家裡頭的頂梁柱沒了,你又沒能給夫家留下香火,他們豈能容你霸占夫家的財產,還不得把你當狗一樣趕出去!”

寧櫻附和道:“就是這個道理,我受不了那日子,這才想著投奔的。”又問,“這位娘子呢,你又是因何原因要去魏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