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mmy33
晉江/檀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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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天,白鹿司過得很煎熬。
他像個剛剛成癮卻被強製戒斷的癮君子,出現了強烈的戒斷反應,心煩氣躁、精神渙散、疼痛難忍、嚴重失眠——這都是拜池含白所賜。他理應像從前那樣厭惡她,甚至要比厭惡更強烈,他應該憎恨她,然而他沒有。
他後悔那天太衝動,不應該輕易把“結束”說出口。
他希望池含白能主動示弱,給他個台階,他就會跟她和好。
然而自從那天晚飯之後,池含白就把他當作了透明人,一個眼神都沒給過他,一句話都沒和他說過。
她說到做到,真的要和他一刀兩斷。
她看似天真多情,其實無情又殘忍。
可他明明早就意識到,她是心懷叵測、善於偽裝的獵人,卻還是一步一步走進了她的陷阱,被她誘捕。他淪落到現在的境地,隻怪他太自以為是,太愚蠢。
距離高考隻剩二十幾天,他一天都浪費不起。
他不能讓這中糟糕的狀態持續下去,隻有池含白能讓他恢複正常,他得在池含白離開前抓住她。
所以他放棄掙紮,放下自尊,來到池含白的房間,強忍羞恥,向她搖尾乞憐:“我願意做你的小狗。”
梵音聽清楚了。
她並不感到驚訝,因為這是她意料之中的結果,不過來得比預想中快些,她還以為白鹿司能堅持一周左右呢,沒想到才三天他就屈服了。
他看似冷硬如冰,實則是個很容易被“融化”的人。
梵音依舊懶得起來,她輕輕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輕聲說:“過來,陪我躺會兒。”
白鹿司乖乖照做,麵朝她側躺著,梵音分了一半枕頭給他。
濃鬱的Alpha信息素隨著呼吸湧入梵音的鼻腔,如果她是Omega,一定會被刺激得當場發情,但她是Enigma,Alpha信息素並不能激發她的慾望,倒是有點提神醒腦的作用,把她殘留的困意趕跑了。
梵音敏銳地察覺,白鹿司釋放的信息素濃度比平時高得多,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好熱。
她有些詫異:“你不會進入發情期了吧?”
常規來說,分化成Alpha和Omega的青少年,將會在肉躰分化完成前後迎來他們的第一次發情期,發情期是成年的標誌——Beta沒有發情期,過了十八歲就算成年了。
但白鹿司還處於肉躰分化初期,他的發情期不應該來得這麼快,然而他現在的狀態,完全符合發情的症狀。
難道是被她的Enigma信息素催化,加速了肉躰分化的速度?
信息素和信息素之間是可以相互影響的,最顯著的作用就是催情,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未解之謎,例如池含白曾經嘗試過的誘導分化就是未經驗證的假說。
由於Enigma過於稀少,這個世界對Enigma信息素的了解更是寥寥無幾,沒人知道Enigma信息素會對其他信息素造成怎樣的影響,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白鹿司說:“我不知道。”
他沒經曆過,不知道怎麼樣才算進入發情期,但他對此刻的感覺並不陌生,因為每次和她接吻時他都會這樣,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體內熱流翻騰奔湧,卻找不到出口,既痛苦,又快樂。
梵音問:“你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白鹿司低沉地“嗯”了一聲。
他已經難受了三天,即使他過量服用止痛藥,即使他昨天去醫院輸液,效果都比不上和她的一個深吻。
她似乎真是他的專屬止痛藥,她對他的影響強得令他隱隱生畏,同時又讓他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驅使他自願說出“我願意做你的小狗”這中踐踏尊嚴的鬼話。
梵音說:“我可以幫你。”
白鹿司的喉結動了動,心跳開始加速。
梵音話鋒一轉:“但我有個條件。”
白鹿司稍作停頓:“……什麼條件?”
眼睛適應了昏暗,他們可以看清對方的表情。
梵音看到了白鹿司的緊張和期待,白鹿司看到了她狡黠的微笑。
梵音像撫摸小狗一樣摩挲著白鹿司發燒的臉頰和耳朵,笑著說:“既然你願意做我的小狗,那你對我是不是應該有個特彆的稱呼?”
白鹿司知道,她這麼說,就表明她已經有了具體的想法,他反問:“你想讓我怎麼稱呼你?”
梵音說:“‘主人’太普通了,也不夠親密。”
她故意暫停幾秒:“主人大多都是把小狗當作孩子養的,是一中變相的親子關係。我可以叫你‘寶貝’,你就叫我‘Mommy’,怎麼樣?”
白鹿司無法用言語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明知道他隻有爸爸沒有媽媽,她怎麼敢讓他喊她Mo……即使是在腦海中,他都沒辦法念出這個單詞。
她是覺得他已經拋棄了自尊,所以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他了嗎?可就算是狗,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白鹿司竭力克製著,他現在不能發火,他不能再重蹈覆轍。
他應該討好她,可是,他做不到。
白鹿司半晌不說話,梵音便故作天真地說:“你不喜歡嗎?沒關係,小狗是要慢慢調教的,隻有乖巧聽話的小狗,才可以獲得獎勵。你今天就很乖,所以我要給你獎勵。”
唇瓣相接的瞬間,白鹿司恍然聽到一聲來自靈魂的歎息,精神和肉躰的痛苦同時得到撫慰,令他如釋重負,整個人倏然鬆弛下來。
渴望已久的信息素猶如甜美的甘露,源源不斷地注入,像雨水滋潤乾涸的土地那般滋潤著他的五臟六腑,他從即將噴發的火山變成了一汪溫泉,蕩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白鹿司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頭皮一陣陣發麻,身躰無法抑製地顫栗,心跳激烈得快要從喉嚨跳出來,缺氧讓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而粘稠,他渾渾噩噩地地想,僅僅隻是一個吻就帶給他銷魂蝕骨般的感覺,如果他們……
白鹿司的幻想戛然停滯,因為梵音毫無預兆地結束了她的獎勵。
他怔了下,本能地想追上去,卻被梵音推開,她笑著說:“寶貝,今天的獎勵到此為止了,你該回去了,如果被你爸發現就糟了。”
白鹿司的呼吸聲又急又重,他緩了緩,才發出喑啞的聲音:“那個遊戲,還繼續嗎?”
“遊戲已經圓滿結束了呀,”梵音說,“從你成為我的小狗那一刻起,支配者和服從者的位置就固定了,隻要你乖乖聽話,就可以一直從我這裡得到獎勵。”
白鹿司問:“我需要做什麼?”
梵音笑著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練習對我的稱呼。”
白鹿司安靜幾秒:“不能換一個嗎?”
“不能,”梵音說,“我就想聽你叫我Mommy。”
一聽到這個詞,白鹿司迅速從一汪溫泉變成一池冷水,腦子都清醒了。
梵音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沒那麼熱了,她蜻蜓點水地親他一下,笑著說:“快走吧,小鹿狗狗。”
白鹿司:“……”
他一定是瘋了,竟然覺得“小鹿狗狗”這個稱呼很可愛。
白鹿司走後,梵音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流動的夜色,整理思緒。
雖然她一直猜測白鹿司是凶手,但她卻無法從白鹿司身上感受到任何殺人犯的氣息。
一個殘暴嗜血的殺人凶手,不可能像白鹿司這麼簡單,她對他耍的每一個小心機,都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他幾乎可以用“單純”來形容了。
如果說他在演的話,那他的演技已經出神入化,影帝都望塵莫及。
梵音陷入了自我懷疑。
如果不是白鹿司的話,那凶手到底是誰?
摸索了這麼久,總不會全是無用功吧?
她不想失敗,她害怕失敗。
忽然就有些焦慮。
梵音坐起來,打開燈,像光驅散黑暗一樣,把負麵情緒統統趕走。
她去衛生間洗臉刷牙,然後坐在書桌前那本《冰箱裡的燈》,這本書可以讓她靜心。
十點多,白錦城回來了,他從店裡帶回來一個芝士千層蛋糕,喊她和白鹿司出去吃。
三個人坐在餐桌前,一人一塊蛋糕。
白鹿司釋放的信息素濃度沒兩個小時前那麼高了,白錦城沒察覺什麼異樣,還說他看起來比前兩天好多了。梵音不經意和他對上視線,她眉眼微彎,他神色淡然,秋波暗送,再不約而同地垂眸。
“雲市那邊的咖啡豆供貨商出了點問題,夏店長家裡有事走不開,我明天要親自去雲市一趟。”白錦城邊說邊看向梵音,“含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就當是散散心。”
梵音還沒來得及回答,腳就被輕輕踢了一下。
她看著白錦城說:“天氣這麼熱,我覺得待在家裡挺好的,不想往外跑。”
這是實話,她不喜歡夏天,不喜歡被暴曬,不喜歡出汗,不喜歡蚊子到處飛,她隻想宅在家裡吹空調吃雪糕。
白錦城笑著說:“不想去就算了,我隻是隨便問問。”
梵音問:“明天幾點走?坐高鐵還是飛機?”
“坐高鐵,訂的上午十點的車票。”
“那什麼時候回來?”
“順利的話後天,最遲大後天。”
梵音說:“你安心工作,我會幫你照顧好鹿司的。”
白錦城看看低頭吃蛋糕的白鹿司,又看向梵音:“也要照顧好你自己。”
梵音笑著點頭:“我會的。”
第二天,白鹿司去上學,白錦城去出差。
梵音也沒閒著,她去了鏡湖小區的彆墅,接收她網購的新床墊,一張放在一樓池景鑠和成治碧的臥室,另一張放在二樓池含白的房間,然後鋪上乾淨的床單,又從衣櫃裡翻出兩個沒用過的枕芯,套上枕套,擱在床頭。
房間恢複了應有的模樣,乾淨、整潔、漂亮,就像人身上的傷口,愈合之後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梵音約了中介上門看房,對方來得很快,舉著相機拍了很多照片。
簽《委托租賃協議》之前,梵音提了兩個要求:第一,租客僅限女性;第二,必須明確告知租客這棟彆墅裡發生過凶殺案。
中介剛走,梵音點的外賣就送到了。
她坐在廊簷的台階上,吃著炸雞喝著可樂,不禁想起那一天,她和霍雲蒸並肩坐在這裡的情景。而現在,天還是很藍,花依然盛開,霍雲蒸卻已成了灰。物是人非,輕飄飄四個字,卻蘊含著道不儘的悲歡離合。
無可避免地想起了霍銘鼐。
那天在司法鑒定中心交換過聯係方式之後,她還沒聯係過他。
用紙巾擦了擦手,梵音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霍叔叔,雲蒸的後事我已經辦完了,她葬在雪峰陵園,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看她。]
填飽肚子,梵音打算小憩一下。
她走進池景鑠和成治碧的臥室,將房門反鎖,窗戶關好,拉上窗簾,打開空調,調至24度。
剛躺下,她收到了霍銘鼐的回複:[辛苦你了。今晚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
梵音冷笑一聲:[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和霍叔叔說。]
霍銘鼐:[地址]
霍銘鼐:[今晚七點,你到了直接跟服務員報我名字。]
梵音:[OK,晚上見。]
獨自赴約是危險的,她需要一個保護者。
在顧鴉和白鹿司之間,她選擇了白鹿司。
除了情慾的拉扯,她需要和白鹿司建立更多的聯係。
看看時間,白鹿司這會兒應該在吃午飯。
梵音給他發信息:[小鹿寶貝,你在乾嘛?]
白鹿司很快回複:[吃飯。]
梵音:[放學之後早點回家,我有個重要任務要交給你,完成之後重重有賞。]
白鹿司:[好。]
梵音通過手機地圖找到霍銘鼐發給她的那家餐廳的聯係電話,打過去,用白鹿司的名字預訂了一個今晚七點的位置。
把手機放在枕邊,梵音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
但置身在如此特殊的環境裡,她注定睡不安穩。
半夢半醒之間,她像一隻感知到危險的小動物,緊張和不安令她蜷起身體,眉頭緊蹙,呼吸不穩。
夢境漸漸變得清晰,仿佛靈魂出竅,梵音站在窗外,隔著透明玻璃,看見池含白合衣躺在床上。
她靜靜地平躺著,雙腿並攏,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烏黑的長發如絲綢般鋪在胸前,一絲不亂。
如果不是她的胸膛隨著呼吸小幅度地起伏著,梵音還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件雕塑或者一幅畫,因為沒有哪個活人可以睡得如此端端正正。
梵音敲了敲窗戶,想要叫醒她,可池含白毫無反應。
正在這時,梵音看到房門被推開,緊接著,進來一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瘦瘦高高,穿著黑衣黑褲,戴著黑色鴨舌帽和黑色口罩,梵音完全看不到他的臉,但看到了他手中的刀。
梵音握緊拳頭使勁砸玻璃,邊砸邊喊池含白的名字,可是她好像被設置了免打擾,對裡麵的人無法造成任何影響。
眼睜睜看著那道黑色身影走到床邊,他盯著池含白恬靜的睡顏看了片刻,左手用力捂住池含白的嘴,右手快準狠地揮刀刺入池含白的腹部,一刀接著一刀,鮮血頃刻間染紅了池含白的身體和身下的床單,她根本來不及掙紮,隻是不斷地抽搐。
梵音看到她抬起一隻手,似乎是想扯掉凶手的口罩,但那隻手剛抬起來就無力地垂下去,落到了身側的血泊裡。
梵音捂住嘴巴,不敢發出聲音。
她想逃,可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她根本動不了,隻能驚恐又絕望地看著裡麵發生的一切,甚至感同身受地承受著劇烈的疼痛。
她看到凶手放開了池含白的嘴,然後漫不經心地把刀上的血蹭到了池含白的衣服上,下一秒,他突然抬起頭,朝窗戶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刹那,梵音悚然一驚。
她告訴自己這是夢,隻要醒了就沒事了,可她就是醒不過來,和鬼壓床的感覺差不多。
轉瞬之間,那道挺拔的黑色身影已經來到窗邊,就站在梵音正對麵。
梵音看到了他的眼睛,是一雙熟悉的、被冰霜覆蓋的眼睛,被這雙不含一絲感情的眼睛看著,梵音遍體生寒,恐懼如潮水將她淹沒。
沉默地對峙了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個世紀,對麵的身影終於有了動作,他抬手摘下口罩,向梵音展示他的臉,並對她露出詭異的笑。
梵音猝然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彈坐起來。
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她張著嘴大口呼吸,像條缺氧的魚。
等緩過勁兒來,她抬手摸了摸額頭,沾了一手的汗,後背也被冷汗打濕了,衣服黏在身上。
關掉空調,拉開窗簾,把陽光放進來。
梵音走出臥室,徑直上了二樓,進入池含白的房間,去衛生間洗澡。
熱水衝走了附著在皮膚表麵的冰涼黏膩,心跳和呼吸恢複了正常的節奏,但梵音的神經仍然有些緊繃。
她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夢境的最後一幀畫麵——白鹿司詭異的笑臉。
她分不清是現實中的所思所想投射進了夢境,還是池含白的潛意識終於受到激發,把一些記憶碎片融入了夢裡。
但無論如何,這個夢都加重了她對白鹿司的懷疑。
她不會再假設“如果白鹿司不是凶手”如何如何,她決定實行“有罪推定”,把白鹿司當作凶手來調查。
洗完澡,穿好衣服,梵音用手機叫車,離開了鏡湖小區。
在RippleCafé消磨了下午的時間,快五點的時候,梵音回到五樓的家,簡單地衝個澡,開始梳妝打扮。
白鹿司回來的時候,梵音基本收拾好了。
聽到開門聲,她立刻起身出去,像妻子迎接丈夫那樣,開心地歡迎白鹿司的歸來。
白錦城不在,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和他做任何事,她直接跳到白鹿司身上,手腳並用地纏住他,沒有循序漸進,一上來就熱烈地吻他。
白鹿司一邊仰著頭回應她,一邊抱著她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