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楊淮安問她是怎麼落到史翳明手裡的,表明他和左流之並不知道她的來曆。史翳明被他們一槍爆頭,把林陳曦抓來這裡的那幾個小嘍囉大概率也難逃一死,死無對證,所以她才敢扯謊欺騙他們。
可秦歌竟然聽說過她。
“趙二是誰?”梵音麵不改色地問。
“就是殺你父母把你帶到這兒來的人。”秦歌寡淡的臉上掛著輕蔑的笑,“不過他已經死翹翹了,你就算想報仇也沒處報了。”
梵音懸起來的心落了回去,看來秦歌不會拆穿她的謊言了。
“誰殺了他?”她順著對方的話問。
“誰知道呢。”秦歌聳聳肩,“男的都是瘋子,一天到晚殺來殺去的,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該把那些人命算到誰頭上,更何況我這個局外人呢。”
同性之間總是更容易交流,明知道現在不適合久聊,梵音還是想多跟她說幾句話:“你是馬嬉皮的女朋友嗎?”
秦歌笑著說:“我是所有人的女朋友。”
她的五官明明都不出挑,皮膚也很粗糙,但笑起來時卻有種難以形容的風情,梵音覺得她有種獨特的美。
“你也要去G市嗎?”梵音又問。
“我不去那麼遠,”秦歌說,“我要去X市。”
X市就在海峽對麵,和K市隔海相望。
末世前,坐船隻要兩三個小時就能抵達。
而現在,卻難如登天。
“你要去G市?”秦歌反問。
“嗯,去投奔我叔叔。”
“祝你好運。”
“謝謝。”梵音說,“也祝你好運。”
像她們這樣沒有力量的人,要想在末世活下去,不僅要竭儘全力,更要靠運氣。
梵音回到404,鋪好床單,套上枕套,打掃暫時告一段落。
她很想把自己也清潔一遍,但是沒水,隻能忍著,等到明天下午六點再說。
梵音走進衛生間,把套在外麵的T恤和裙子一起脫掉,放在盥洗台上。
她盯著鏡子裡白皙纖瘦的身躰。
一道醜陋的疤痕從胸口正中間蜿蜒到小腹,宛如一條埋藏在透明皮膚之下的環節動物,比如蚯蚓、水蛭。
指腹貼著疤痕緩緩遊走,一點都不痛,但凹凸不平的觸-感令梵音有些不適,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開膛破肚的血腥畫麵,一時分不清籠罩在白光裡的那個人是林陳曦還是她自己。
光突然熄滅了。
什麼都看不見了,無論是現實還是幻象。
愣了兩秒,梵音才意識到:停電了。
對黑暗的恐懼猶如附骨之疽,並沒有因為視力恢複而消失。
摸黑移動到外麵去,她像個瞎子一樣慌張地摸索著,找到楊淮安給她的那條連衣裙,胡亂套到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摸到那把短刀,緊緊攥在手裡,然後爬上床。
雖然換上了乾淨的床單和枕套,但鼻端依舊縈繞著淡淡的異味。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梵音蜷縮著身體,縮成小小一團,努力想象自己是生活在媽媽子宮裡的胚胎,溫暖的羊水包裹著她,她是安全的,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梵音在想象中陷入了沉睡。
在窗邊盯著看了很久的那個喪屍進入了她的夢裡。
她終於看清了它的臉,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像她,又不像她。
黑魆魆的街道上,它拖著僵硬而沉重的雙腿踽踽獨行,它的關節哢哢作響,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
它像個彷徨的幽靈,不知道要去向哪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隻是在黑暗中不停地走啊走,走啊走……
“咚!咚!咚!”
梵音在有節奏的敲擊聲中睜開眼睛,刺眼的光亮又讓她闔上眼簾。
噪聲是從樓上傳來的,好像在用錘子砸牆。
是在裝修嗎?
梵音坐起來,眯著眼下了床。
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試了試,依舊沒水。
看看鏡子,糊了滿臉的血汙還在。
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把昨晚隨手扔在盥洗台上的白裙子拿到外麵,用刀把胸口的黑色字樣劃得稀爛。
清醒了,頓時覺得又渴又餓。
楊淮安昨晚給她的食物還在電視櫃上放著。
梵音把唯一的一把椅子搬到窗邊,再拿著食物和水過去坐下。
先喝了兩口水潤喉,然後撕開麵包的外包裝,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一邊細嚼慢咽,一邊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建築物遮住了初升的太陽,卻遮不住朝霞,粉色流雲看起來蓬鬆柔軟,像一朵朵巨大的棉花糖。
街道兩旁的行道樹枝繁葉茂,隻聽見唧唧喳喳的鳥叫,卻看不見鳥躲在哪裡。
對麵兩棟相鄰的高樓,外牆分彆刷成了亮眼的抹茶綠和天空藍,天空藍的那棟懸掛著巨幅廣告牌,上麵印著新款手機的宣傳標語——FortheColorful,生來多彩。
不管人類正在經曆什麼,世界依舊美麗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