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12
晉江/虛度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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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不離開這間酒店,再忽略外麵那些喪屍的存在,以及斷水斷電造成的諸多不便,梵音時常會忘記自己正身處末世——人類的適應能力實在強得可怕,不管生存環境變得多麼糟糕,隻需要一點時間,很快就會逆來順受、習以為常,隨著命運四處流淌。
梵音覺得,她很有必要去外麵看看,見識一下真實的末世。
通過這小半個月的辛勤鍛煉,這具身體的力量、速度、靈敏、耐力和柔韌,以超乎她想象的速度突飛猛進,堪稱一日千裡。以她現在的身體素質,先不說和喪屍正麵硬剛,至少逃命是沒問題的。
外麵肯定有S教授的人在找她,不過梵音並不擔心。
那些現代化的追蹤手段全部癱瘓,又有遍布城市各個角落的喪屍從中阻礙,想在末世找一個人比從前困難百倍千倍。
於是,七月八號的晚上,梵音敲響了4027的房門。
4027和4028是四樓唯二的兩間豪華套房,她剛穿過來時睡的那間房是4028,現在住著左流之,相鄰的4027則是楊淮安的房間。
這間酒店裡願意帶她去外麵冒險的人很多,但楊淮安是梵音的不二選擇。
第一,她和楊淮安最熟;第二,楊淮安不會對她發情;第三,楊淮安有能力保護她。
聽到一聲“進來”,梵音推開門走進去。
走過玄關,就看到了正在上下起伏的修長身軀。
客廳裡本該有的長沙發和茶幾不知道被搬到哪裡去了,顯得很空曠,居中鋪著一大塊印有幾何線條與圖案的淺色係地毯。
楊淮安麵朝著落地窗的方向,雙手拄地,正趴在地毯上坐俯臥撐,姿勢標準又利落。他全身上下隻穿了一條寬鬆的四角條紋內褲和一雙白襪,脖頸上還搭著一條毛巾,方便擦汗。
他應該運動了有段時間,小麥色的皮膚上附著著密集的汗水,手臂、肩背和大腿的肌肉都處於肉眼可見的僨張狀態,充分彰顯著雄性之美。
梵音靜靜觀賞著,不由得心生羨慕,她也想擁有這樣一副蓄滿力量的身體,來對抗這個危險重重的世界。
不知道以後有沒有女穿男的機會,她很想體驗體驗。
“讓你辦點屁大的事兒怎麼去這麼久,”楊淮安動作沒停,話音微喘,“磨磨唧唧的。”
“我樂意為楊Sir效勞,”梵音接話,“下回你找我,我保證讓你滿意。”
楊淮安扭頭看過來,梵音笑著衝他揮手:“嗨~晚上好。”
楊淮安雙臂猛地發力,一米九幾的挺拔身軀直接從地上彈射起來,眨眼之間就站穩了。
他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先抹了把臉,再擦拭胸腹,斜眼看著梵音說:“你一個小女孩,怎麼隨隨便便進男人的房間?”
梵音一臉無辜地說:“楊Sir,我明明敲了門的。”
楊淮安走到客廳裡唯一的單人沙發前,扔下毛巾,拿起背心,往身上套,同時不鹹不淡地問:“有何貴乾?”
“貴乾不敢當,”梵音走到他麵前,看到他短而整齊的發梢被汗水濡濕,在燈光下閃閃發亮,“隻是有個屁大點的小事想求楊Sir幫忙。”
楊淮安套上短褲,係上褲扣,褲腰鬆鬆垮垮地掛在勁瘦的腰上。
他掀起眼皮瞭了她一眼:“彆拐彎抹角,有話直說。”
梵音就直接說了:“你明天出任務,可以帶上我嗎?”
楊淮安比她高了一頭還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怎麼,活膩了,上趕著去送死?”
“當然不是。”梵音也看著他,不急不躁地說:“如果我一直待在這間酒店裡,我就成了付東離嘴裡那種必須依附男人、隻有靠男人養才能活下去的女人。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有條件享受這樣的待遇,而且我也不想成為這樣的人。我想學習生存技能,以後離開了你們,隻靠我自己也能努力活下去。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楊Sir,你願意教教我嗎?”
頓了頓,梵音又補充:“我知道,外麵的世界危機四伏,生死難料,假如遭遇凶險,我絕不會拖累你,生死自負,與人無尤。”
楊淮安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問:“你確定?”
梵音用力點頭:“確定。”
楊淮安說:“明天早上八點,在一樓大廳等我。”
梵音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就答應了,一時有點懵,怔了兩秒才眉開眼笑地說:“Yes,Sir。”
楊淮安被她明麗的笑顏晃了眼,借著去喝水離她遠點:“既然加入我的小隊,就得聽我的,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讓你站著你不能坐著,必須絕對服從,能做到嗎?”
梵音說:“能。”
她的目光追隨著男人高大的身影,他喝水時微微仰起脖頸,頸側的動脈清晰可見,她甚至能看到明顯的搏動。
看著看著,她的身體裡猝然冒出一股強烈的慾望,她說不清那是什麼,食慾、性慾、情慾……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有一些。這股莫名其妙的慾望充斥著她的腦海,並試圖支配她的行動,讓她向著楊淮安靠近。
楊淮安放下水瓶,餘光看見悄無聲息來到他身邊的女孩,連正眼看她都不敢,生硬地下逐客令:“沒彆的事你就可以走了。”
猶如醍醐灌頂,梵音驟然清醒過來,那股支配她的慾望消失得無影無蹤,短暫得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梵音兀自有些茫然,楊淮安見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睡著了?”
梵音這才回神,看著他問:“你剛才說什麼?”
不等楊淮安回答,門口傳來開門的動靜,緊接著就響起說話聲:“楊哥,杜醫生不在藥房,我找了一大圈才找到他……”話音一頓,繼而換了副腔調,“喲,祝妹妹在呢,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要不我待會兒……”
“放什麼閒屁,”楊淮安不耐煩地打斷他,“東西留下,你可以滾了。”
馬大器走過來,把一大一小兩個白色藥瓶放在電視櫃上,然後欠不楞登地衝梵音擠眉弄眼,麻溜地滾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傻站著乾嘛?”楊淮安看著梵音,“你也走。”
梵音站著沒動,視線從藥瓶移到楊淮安臉上:“你病了嗎?”
“嗯,”楊淮安的臉色瞬間變得冷淡,“絕症。”
“什麼絕症?”梵音又問。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楊淮安打開大藥瓶,往手心倒了一粒紅色藥片,又打開小藥瓶,倒出一粒白色藥片,送進嘴裡,就水服下。
“我想知道。”梵音說。
楊淮安靠在電視櫃上,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艾、滋、病。”
楊淮安以為會從她的眼神中看到驚訝、害怕、厭惡,但是沒有,她如同那天聽到無良獸父害死親生女兒時那樣,異常平靜,仿佛這種彆人談之色變的“臟病”,在她看來和感冒發燒沒什麼區彆。
他的腦海中忽然沒來由地冒出一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讀高中的時候,他不是好學生,整天沉迷網絡和各種遊戲,某本很火的修仙就引用了這句名言,令年少的他印象深刻。
當時他不求甚解,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天地毫無憐憫之心,把世間萬物都當成豬狗來看待。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含義是:天地不存在仁愛之心,平等看待世間萬物,不對誰特彆好,也不對誰特彆壞,凡事順其自然,無論萬物怎麼發展演化,都取決於事物本身,與天地無關。②
由此,他總結出一句話:無情才是真正的慈悲。
這句話在他過往的人生和職業生涯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此時此刻,楊淮安從麵前這個花季少女純淨如水的目光中,感受到了這種無情的慈悲。
他既驚訝,又覺得荒唐,她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哪來的什麼慈悲?
一定是他腦子抽風,神經錯亂了。
楊淮安停止胡思亂想,若無其事地問:“明天還跟我出去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梵音站得有點累了,她坐到電視櫃上,偏頭看著楊淮安,不答反問:“怎麼得上這個病的?”
楊淮安耷著眼皮,梵音細白的小腿在他的視線範圍裡搖搖晃晃,把他的心都搖亂了。
“兩年前,我協助緝毒隊抓捕一群毒販,其中的一個小頭目用注射器的針頭刺傷了我。”楊淮安無意識地蹂躪著手裡的塑料水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當時我同時負責好幾個案子,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等我意識到隱患並開始吃阻斷藥的時候,已經晚了。”
安靜須臾,梵音問:“那你還能繼續做刑警嗎?”
“跟著左隊來K市抓捕逃犯是我的最後一個任務,等這個任務圓滿完成後,我就打算辭職的。可是沒想到,這個世界突然被喪屍病毒摧毀了,每個人都被迫走上了未曾設想過的道路。警察不再是警察,逃犯也不再是逃犯,曾經為之奮鬥的一切都成了一場虛無。”楊淮安自嘲一笑,“不過,和恐怖的喪屍病毒一比,流淌在我血液裡的艾滋病毒就變得不值一提了。”
梵音看著他刀削斧鑿般的側臉,輕聲說:“左隊長回G市是為了女朋友和孩子,春生叔叔是為了讓死去的妻子魂歸故鄉,我是為了找一個依靠,你回G市又是為了什麼?”
楊淮安想了想,驀地陷入迷茫,自言自語般呢喃:“你還真問住我了……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也沒有喜歡的女人,更沒有孩子,我在G市了無牽掛,為什麼要回去呢?”
梵音不禁有些惻然。
楊淮安的人設,可以說是美強慘本慘了。
當一個美強慘的男人在你麵前顯露脆弱時,試問有哪個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心生憐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