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地說:“你聽好,你沒有決定他們生死的權力。”
“人掙紮在塵世間,不肯輕言放棄,再弱小的生命,都是偉大的。”
司渡卻輕輕地,應了一聲:“嗯。”似乎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不管聞人辭怎麼想了,寧姝不指望一兩句讓他自省,於是,又問司渡:“你有想要的陶土嗎?”
司渡疑惑:“?”
寧姝拿出村民送的陶土,說:“我給你捏個玩呀,我做這個東西很好看的,感謝你剛剛幫我。”
少年赤紅眼瞳裡,有一絲驚喜,他仔細想了下,道:“兔子,”重複一次,“我想要兔子。”
寧姝想起,他對毛茸茸白兔的珍重,哎呀,喜歡兔子的男孩子也很可愛。
她問詳細的:“站立的那種?”
司渡點頭。
聞人辭回過神,也立刻湊上來,司渡有的,他也必須有,立刻理直氣壯道:“我要大鵬。”
寧姝:“什麼?”
他用手指比了個圓,像在許願:“我們看到的上古神獸。”
寧姝微哂,倒是毫不留情,說:“我的意思是,我說過給你做了嗎?”
“司渡做了多少,你做了多少?你可是一點力都沒出,還好意思來要獎勵?”
聞人辭:“……”
他撂下不快的陰沉神色,袖袍一揮離去,那瞪著寧姝的眼睛,掠過一絲森寒。
居然還發脾氣了,寧姝直接問司渡:“你知道他會去哪兒嗎?”
司渡應道:“昌運宗。”
那沒事了,還是這目的地,忽略他愛作死的性格,在他自己的記憶宮殿,不會真的出事的……吧。
朝昌運宗前進的路上,寧姝揉出兩團陶土,得空,就開始捏形。
沒過一會兒,到目的時,寧姝突然察覺不對,四周空氣濃稠黑氣侵占,讓人很是不適。
司渡有點緊張,將寧姝攔在身後:“是怨氣。”
不同於靈力,怨氣是昌運宗修煉的根基,為此,這個邪宗門,把四周變成滋養怨氣的土地。
她叮囑司渡:“跟緊。”
又朝前走,聽到一陣打鬥聲,寧姝拉著司渡跑過去,黑色怨氣的中心,一個少年正和另一個老頭鬥法!
少年正是聞人辭。
黑漆濃重的怨氣中,他像玉雕般出塵漂亮,以扇為武器,他使出的術法,兼具審美與攻擊,瞧著很遊刃有餘。
寧姝胸口起伏,然後才冷靜,問司渡:“另一個老頭是誰?”
司渡:“昌運宗祖師爺。”
寧姝:“……”
她一直知道,聞人辭格外喜歡惹事,哪知人家直接招惹大boss,她連大boss什麼屬性,都沒搞清楚!
確定了,聞人狗,不能放養。
司渡又開口:“祖師爺消耗三成,他自己已消耗七成。”
他的提醒,讓寧姝發現,聞人辭麵上淡定,可應付已出現破綻。
昌運宗的祖師爺,本來可以用更少的怨氣壓製他,之所以會釋放出這麼多,大概,或許,是被激怒的。
譬如現在,隻聽聞人辭懶懶一笑,道:“老頭,我殺了你曾孫,你曾孫叫得好慘,你就這點本事?”
祖師爺大為光火,連上三道招數。
打不過人家,還要繼續激怒他!寧姝惱火歸惱火,還是迅速凝成靈力,擋掉老頭的招數。
那老頭怒喝:“黃口小兒,莫管閒事!”
聞人辭望向寧姝,笑嘻嘻:“這可不是閒事,她是我的姐姐。”
寧姝:“彆,不關我事。”
可聞人辭這麼說,憤怒的老頭才不管那麼多,他還有不少餘力,立時,幾道怨氣凝結,朝寧姝、司渡兩人衝來!
寧姝帶著司渡撤離,手指展開一道靈力凝成的爆破符。
反應極快,威力也讓四周震蕩起來。
聞人辭的眼瞳,不自覺地隨著她動作,移轉挪動。
他慢慢眯起眼眸,目中露出,對力量的追崇。
要不是弑父,惹怒天道,天道限製他的力量,他不至於流落外頭,還得在一農戶家裝模作樣討生活,不過在農戶家那幾年,有點用,天道令他贖罪,力量才慢慢回來。
可是不夠,遠沒有她強。
她看起來,才是被天道眷顧的人。
聞人辭緩緩攥緊手指。
寧姝的實戰技巧少得可憐,遇到攻擊,以躲為主,但這不是怯懦,相反,在躲過好幾次殺招後,她找到突破點。
霎時,綁著她烏發的發帶,像被風從四麵八方拉扯,張揚著。
強大的靈力凝在她指尖,瞬間,直攻入昌運宗祖師爺的命脈,祖師爺慘叫一聲,魂飛魄散,四周籠罩的黑色怨氣,被一掃而空!
寧姝落地,長籲出一口氣。
她第一次用這麼多靈力,還有點適應不來,尤其這裡荒蕪地,靈力的回複更慢,可是,相對來說,已是簡單。
大boss就這麼沒了?
還沒等她這口氣喘勻,天地間劇烈顫抖,黑色怨氣凝結成潮水,瘋狂洶湧而來!
比上一關的噴血怪恐怖的是,被黑色怨氣碰到的東西,沒有靈力保護,會化成怨水,加入這股怨海!
寧姝腦中,迅速劃過一條播報:
“叮,【神女大作戰】提醒玩家:本次任務即將進入be線(?),請玩家謹慎操作!”
(?):歡迎來到緊張刺激的又一be線,開啟昌運宗祖師爺的怨恨支線,請去堵塞怨氣源頭,小心不要被怨氣吞沒,假如玩家全部被吞沒,判定死亡,世界結束,加油喲(OvO)!
最後表情還朝寧姝賣個萌。
寧姝:“……”狗比遊戲!
她用靈力砍下一棵巨大樹木,樹木會被怨氣吞噬,但沒那麼快,好歹是落腳點,三人將將立於浮木上,怨氣凝成的水,托起浮木。
寧姝喘著粗氣。
遊戲要求堵塞怨氣的源頭,她遠眺,怨氣的源頭,就是昌運宗祖師爺的屍體。
他的死亡,才是這個關卡的重點。
聞人辭對怨氣裡蘊含的能量,很有興趣,眸中蠢蠢欲動。
司渡緊擰眉頭,立刻道:“要阻止怨氣外湧。”
寧姝簡短應回:“嗯。”
怨氣如潮推著他們往後,寧姝試圖懸空踏去,可一來沒試過,二來,方才靈力用太多,後繼乏力。
隻能試試用浮木過去。
寧姝驅靈力,發力推動浮木,逆著怨氣前行,突然,浮木撞到什麼,驟地一個顛簸,她袖子裡的東西滑出來,“啪嗒”掉到浮木上。
聞人辭垂眼,它外麵包著一層布,露出些許輪廓,不難猜出那是陶土。
她給司渡捏的陶土。
他沒有的東西。
嗤,聞人辭眯起眼眸,他忽的踢了下浮木,寧姝蹲身撿包裹,浮木一抖,她身體驀然一傾,聞人辭一愣,隻是自己尚未動作,下一刻,她被司渡拉了回去。
司渡站在寧姝旁邊,他反應極快,扯回寧姝後,自己下盤不穩,往後跌,本不至於會掉下去,可那怨氣如長眼般,化出一股股怨氣細線,如蛛絲般,纏繞住司渡,將他身體纏成繭。
它們對司渡,充滿貪婪。
司渡悶哼一聲,他身上靈力不多,象牙白的肌膚上,頓時毫無血色。
眼看著司渡被怨氣線扯下去,寧姝立刻拉住他,斬斷水線,而司渡緊閉雙眼,陷入昏厥。
聞人辭抱著手臂,隨口道:“沒死,隻是少了一魂兩魄。”
隨著他話音落,便看那黑色怨氣裡,出現三道晶亮的圓點,那是司渡的一魂兩魄,魂魄隨主人,它們寧和強大,怨氣死死糾纏著它們,再晚一點,圓點勢必寡不敵眾。
寧姝狠狠瞪一眼聞人辭,忽的轉過身,運轉身上所有僅剩的靈力,保護好自己,然後一頭紮進怨氣的海中。
她什麼話都沒說,動作決絕。
聞人辭呼吸些微一凝,他慢慢的,朝前走出一步,蹲下身。
怨氣海折射出他眼瞳裡的閃爍。
黑色濃稠的液體裡,有一道靈活的身影,迅捷矯健,她用力抓住一個光點,光點有所倚,它纏在她手指間。
護住它,她遊動回來攀上浮木,光點親昵地蹭蹭她指尖,隨後,回到司渡身體裡。
而她的衣服袖子被灼壞,發帶亦燒毀,一頭烏發散落,垂在肩頭,彆在耳邊,更襯小臉白皙,比起往日乾練利落,若薄雲後的日光,縈繞不刺目的柔和。
靈力消耗太多,她“哇”的一聲吐出口鮮血,伸手抹抹唇邊。
聞人辭低聲說:“沒有用。”
這裡,都是發生過的事,過程可能會有很多種,唯獨,改變不了結局。
寧姝隻從袖子裡,掏出那個布包裹著的陶土,還有兩魄,這個布包不能再帶下去了,不然會壞掉。
解開布包,她拿出一隻直立的兔子,司渡雙手放在胸膛處,她把兔子,放到他兩手間,壓好。
聞人辭不快地挪開眼睛。
下一刻,他頭上被什麼東西壓了一下。
他忽的一愣。
一隻陶土捏的小鳥,停靠在他頭上,她把鳥兒遞給他,歪歪腦袋,柔順的長發,放在左肩,順著脖頸與身體的弧度,貼在她身上。
她淡淡地說:“喏,這是給你的,拿好,彆被怨氣吞了。”
陶土小鳥栩栩如生,它的羽毛是灰色的,額心處,有一撮黑色的,細細的羽毛,身體圓滾滾,這個半蹲的姿勢,正正好能窩在人手心。
聞人辭捧著它。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裡冒出兩個字,灰豆。
它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灰豆。
沒有大鵬那樣的力量,它很脆弱,甚至跛著腳。
可是,是溫暖的。
他收緊掌心,卻看她又一次,像遊魚般,毫不猶豫沒入深深的怨氣中,去抓那一個小小的亮點。
把最後一魄撈到手裡,寧姝冒頭浮出怨氣海,費儘全力,剛打算爬上浮木,然而,怨氣海並不願意放走這個魂魄,它用最後的力量,長出密密麻麻的細線,纏住寧姝。
她的靈力,在這樣多次的消耗中,已然殆儘。
寧姝用力喘著氣,驟然,卻看聞人辭蹲下身。
他把手伸進怨氣海裡,那好看修長的手指,被腐蝕成白骨,竟然也沒斷開。
他輕笑著,對怨氣海說:“你放開她,我下去。”
怨氣海想要的,是他的魂魄。
迅速權衡利弊,怨氣海的細線伸向聞人辭,寧姝得以爬上浮木,她喘息著,便看聞人辭將陶土的灰豆,放在胸前,雙手壓好。
與司渡一模一樣的姿勢,他嘴角帶著笑容,平躺著,緩慢沉入怨氣海中。
他會化成白骨。
寧姝驟然撲過去,手伸進海中,用力抓住他的一截手腕。
那截最早被腐蝕成白骨的手,硌得她掌心生疼,她死死咬著牙,一道血漬,從她唇瓣滑落。
聞人辭輕輕地眨了下眼。
隔著怨氣海,他嘴唇動了動,問她:“你在做什麼?”
碰到怨氣海,她的指尖,在沒有靈力保護下,被怨氣侵蝕著,也露出森森白骨。
她使儘全力,咬得嘴唇血肉模糊,兩眼潮潤,那漆黑的眼底,卻越發目光堅定,她從齒縫裡,溢出幾個字:
“呆子,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那一刹那,所有夢境裡發生過的事,突然衝進聞人辭的腦海。
他破開記憶宮殿的枷鎖,重新記起,屬於他的一切。
保護啊。
低低地笑了聲,他道:“我討厭良善,那是虛偽。”
可我不討厭你。
下一瞬,寧姝手心的白骨,突然變成一道漆黑劍柄,“刷”地一聲,她用力從怨氣海裡,拔出一把通體烏黑的劍。
一把全然陌生劍。
寧姝呆呆地盯著手裡的劍。
而怨氣海裡,已經沒有聞人辭的身影。
“叮,恭喜玩家解鎖第四神劍,妄劍,解鎖關鍵人物,第四神子,聞人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