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記文努力讓自己呼吸平緩, 可當他餘光瞥見站在那沒動的孫大江後,又忍不住火吼道。
“還愣著乾什麼?快把你妹妹叫回來啊!”
“哦。”
孫大江十分不情願地去了,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咕著, “我晚上還要去上班呢, 真是沒事兒找事乾。”
“大江,”向婉茹挺著肚子上前, 前幾個月肚子還不怎麼顯,可冬天衣服穿得多,這肚子瞧著就越發大了, “快去吧,早去早回,我們等你回家吃飯。”
“好嘞。”
被媳婦兒這麼柔聲安撫的孫大江, 一改之前的不情願,美滋滋地出門了。
看得孫記文直呼白養了個兒子。
趙禮輝出門買醋,正好就碰到出院門的孫大江。
“喲,這吃飯的點,趙老三你去哪裡啊?”
孫大江打招呼道。
“家裡吃餃子,沒醋了。”
趙禮輝反問他, “你呢,這是去哪裡?”
“嘖,”孫大江撓了撓頭, “還不是孫寶珠鬨出來了笑話,行,你忙去吧,我去找她。”
看見被他撓出來的頭皮屑,趙禮輝默默往後退了兩步,“好的。”
這會兒供銷社多數都關門了, 所以趙禮輝是去菜市場那邊的代銷店買的。
回到家的時候,陳翠芳一臉不好意思地迎上來,“是娘疏忽了,我一直記得上次吃餃子的時候還剩下那麼多醋,忘記咱們有時候吃麵用完了。”
“沒事,”趙禮輝把醋袋子剪開一個小角,然後倒在瓶子裡,“這家裡我最愛吃麵的時候放醋,也是我忘記跟您說了。”
“可不就是,你小子最愛吃醋了。”
趙大根調侃著,葉歸冬在一旁偷偷笑,點點吃餃子不用蘸醋,它已經蹲在自己碗盆麵前大快朵頤了。
吳嬸子和楊六嬸兩家人過來看電視的時候,趙禮輝就和葉歸冬在房間裡坐著各忙各的。
趙禮輝在看中午去廠圖書館借的機械技術方麵的書,葉歸冬則是在刷題。
一張桌子,他們麵對麵地坐著,台燈就放在桌子中間,房間裡隻有翻書和寫字的聲音。
趙禮輝看書非常快,葉歸冬一道題還沒解出來,抬起頭就看到對方翻了十幾頁了,“你都看完了嗎?”
“嗯,看完了,”趙禮輝點頭,“基礎方麵的東西我都會直接略過,重點看我不怎麼了解,或者是少用的技術知識。”
他的機械基礎知識非常牢固,不然也不敢這麼看書。
“要好好看哦,”葉歸冬笑著打開保溫壺給二人的搪瓷杯加了熱水,“我還等著做工程師夫人呢。”
“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趙禮輝揚起笑,端起搪瓷杯和她輕輕碰了一下,“為了我們的未來,各自努力。”
“好。”
葉歸冬喝了水後,就繼續刷下一道題了。
到了九點,陳翠芳輕輕敲他們房門,二人就收了書本,起身出去洗漱,然後回房睡覺。
孫寶珠雖然很想跟陳萬辰犟下去,但到底是女孩子,臉皮薄,又怕真的出現什麼不好的閒話,所以她最後還是回家住去了。
很快就到了臘月十五這天,陳萬生到會計部,等同事看完今日報紙後,他才拿到手裡細細看了一番。
然後就看到鋼鐵廠改製招人的報道,陳萬生精神一振,然後細看下麵的招人條件。
可第一條高中畢業,就讓他知道陳萬辰沒有機會了。
陳萬生皺著眉頭仔細看了看下麵的條件,然後又看到最下麵有條表彰,是鋼鐵廠燒鍋爐的一位殘疾工人。
“柳向意同誌搶滅火源……”
“左哥,”陳萬生指著那條表彰問坐在他隔壁的男人,“鋼鐵廠還收殘疾工人?”
左哥抽空看了一眼後道。
“應該是兩種情況,一是工作的時候出意外導致殘疾,二是退伍軍人,鋼鐵廠幾個月前不是大規模職改過嗎?估計啊,這個人就是其中情況之一吧。”
陳萬生聞言打消了寫建議信的計劃,他把報紙放在往日報紙的最上麵,開始專心工作。
葉歸冬和趙禮輝今天都休息,他們一早就起來收拾了。
“我去那邊爆米花。”
趙禮輝端著一碗米準備出去。
“送到姐姐那邊還是咱們吃的?”
葉歸冬問。
“送姐姐那邊,回來咱們要吃再去爆。”
趙禮輝說。
“那就待會兒走的時候去唄,”陳翠芳無語。
“拿個小布袋裝著米過去,還能用布袋裝爆好的米花,對了,記得帶點白糖過去,不然米花沒味道。”
“也是哦,”趙禮輝有點不好意思,“太激動了,腦子也轉不動。”
“讓開點,我還要收拾這呢,”陳翠芳笑罵。
“綠豆糕兩封,供銷社買的大橘子五斤,娘給姐姐姐夫織的圍巾,”葉歸冬清理著他們要帶過去的東西,“還有待會兒要爆的米花,你帶錢了嗎?”
“沒有,”趙禮輝把空兜兒翻出來,“帶多少好?”
“我跟你說,隻要是出門,”葉歸冬打開櫃子拿錢,“那就是拿五塊錢,一塊全部是零的,剩下四塊錢拿一塊的也好,五毛的也行。”
“知道了,領導。”
趙禮輝點頭表示記下。
把錢貼身放好後,二人提著東西出門了。
先去菜市場那邊排隊爆米花,然後等車趕往趙禮紅他們那邊。
今天車上的人還挺多,趙禮輝他們一路站到那邊下的車。
“先去菜市場那邊看姐姐在不,”葉歸冬說。
“好。”
反正也不遠,他們就先去的菜市場,結果被店裡的負責人告知,趙禮紅已經沒在這乾了。
“什麼時候的事?”
趙禮輝表情嚴肅。
負責人見他們不知情的模樣,便讓他們往旁邊走了幾步說話。
“你們是她的?”
“我們是她家人,”葉歸冬說。
負責人愣了一下,“娘家那邊的?”
“對,”趙禮輝點頭。
負責人歎了口氣,“她辭工有小半個月了吧,說是因為身體原因,所以才辭了這邊的活,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其中一定有她公婆的原因。”
二人從菜市場往柳家走去。
他們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等到柳家時,看見院門大開著,葉歸冬剛要敲門,就被趙禮輝攔住了,“直接進去,動靜小一點。”
“好。”
葉歸冬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後,就跟著輕手輕腳地往裡麵走。
院子裡的積雪鏟過,所以小心一點走路也不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趙禮輝知道柳家的火房在哪裡,他和葉歸冬站在火房外麵,就聽見裡麵傳來柳母的聲音。
“這都是我去求了好久才得來的生子偏方,你身體不好,就一定要喝才行,彆看這些東西看著有點惡心,其實有用著呢。”
葉歸冬的臉色一變,她太知道那些生子偏方了,當年她奶奶沒少逼著她娘喝,什麼生吃公雞x,癩蛤蟆燉蛇等。
“娘,我想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我都喝了好幾碗偏方了,身體不僅沒感覺好,反而覺得吃不下什麼東西。”
趙禮紅抗拒的聲音響起。
“哎喲,三弟妹,我是過來人,你看我生了那麼多個,都是因為我娘給找的偏方,我還能害你?你放心喝,保管你給三弟生個大胖小子!”
柳大嫂勸道。
接著是孩子們的起哄聲。
他們也不懂這東西是什麼,但一聽可以讓三嬸生娃娃,立馬讓她快點喝。
“三嬸,喝了就有娃娃了,我就又有弟弟妹妹了。”
“對啊,到時候我帶著弟弟妹妹到處玩兒,我會保護他們的!”
“我也是!”
“聽聽,三弟妹你快喝吧,再等下去涼了那味道可會更不好。”
柳大嫂繼續勸著。
“禮紅,咱們巷子裡,和你同一個月嫁過來的姑娘,那可都懷了,就你還沒動靜,我是真為你和老三著急,”柳母歎氣。
“也是真為了你們好,快喝吧,我知道這味道肯定沒有肉湯好喝,但這是好東西啊……”
火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麵大力踹倒在地。
把裡麵的人都嚇了一跳,趙禮紅手裡的藥碗滾落在地,直接碎成了幾塊。
趙禮輝麵無表情地走進來,看向地上灑的“湯藥”露出一抹冷笑,“這麼好的東西,嬸子和大嫂喝不就行了,我姐姐可沒這個福氣。”
葉歸冬也跟著走了進來,她直接把手裡的東西塞給趙禮輝,然後拉起驚訝的趙禮紅,“姐,爹娘這些日子正想你呢,走,回家去住些時間。”
“你們這是乾什麼?”
柳母看著葉歸冬把趙禮紅拉走,她又急又氣地站起身。
柳大嫂則是一臉心疼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木門,猛拍著大腿在那叫喚,“趙禮輝!你把我們門給踹壞了,你是來拆家的嗎!”
“再多說一句,我把地上那堆東西給你們塞嘴裡!”
趙禮輝說完又把火堆上麵掛著的銅壺給踢翻了,滾燙的熱水隨著銅壺的落地流得到處都是。
柳母趕緊護著幾個孩子,柳大嫂隻知道在那驚叫喚。
“跟柳向意說,我們需要一個解釋,如果他不來家裡解釋清楚並且認錯,我姐就和他離婚,我趙禮輝說的。”
丟下這幾句話,趙禮輝就出去了。
“他瘋了吧?!”
柳大嫂渾身發抖道。
柳母牙齒都在打顫,“瘋了,真是瘋了!離婚就離婚,我老三還能找不到好媳婦兒?就你姐姐,進門一個蛋都沒生,我還沒找你們趙家算賬呢!”
然後她們就聽到,一聲巨響從隔壁房間傳來。
孩子們嚇得哭,柳母二人也不敢說話了,等聽到外麵沒動靜後,柳母她們才咽了咽口水走出火房。
接著,柳大嫂看著自己房門和火房的門一樣躺在地上後,頓時罵罵咧咧起來。
“這狗.日的趙禮輝.......”
“娘,他在那坐著呢。”
她女兒害怕地扯了一下柳大嫂的衣角,柳大嫂順著女兒的手指看過去,就見趙禮輝雙手環臂靠在院門處,正看著他們。
“我記得,你娘家是在一個叫三道溝生產隊的地方吧?封建迷信抓這種生子偏方,”趙禮輝點頭。
“我會向檢舉部那邊遞交舉報信的,另外我警告你們,在我姐姐和柳向意沒離婚前,你們敢砸他們房間的門,我就敢趁著你們不在家的時候……”
他沒說話,隻是露出一臉獰笑。
“不砸,我們不砸!”
柳母嚇一跳,趕忙道。
趙禮輝滿意離開。
葉歸冬正挽著趙禮紅的手臂,在巷子口等他。
趙禮輝提著東西出來,攔了輛車,跟對方嘀咕了幾句話後,趙禮輝衝她們招手。
“咱們過去吧,姐姐。”
葉歸冬柔聲道。
趙禮紅擦了擦眼淚,點頭。
坐上車後,趙禮輝笑著跟司機大哥遞了一支煙,“勞煩先送我們去你們這邊最近的檢舉部。”
他借了司機大哥的紙和筆,在車上把舉報信寫好,到了地方後,下車把信交了,回來跟司機大哥說了他們水井巷的位置。
司機大哥挑眉,“有點遠,得加一塊錢。”
“可以。”
趙禮輝點頭。
後座的葉歸冬一直緊握著趙禮紅的手,趙禮紅在車上也沒有說話,默默地流著眼淚。
司機大哥瞧見後,在到水井巷時,他沒收那多的一塊錢,“誰家還沒個難處呢。”
“謝了大哥。”
趙禮輝索性把兜裡剩下的那半包煙塞給了司機大哥,以表感謝。
這邊葉歸冬從趙禮輝提著的東西裡麵,拿出陳翠芳給趙禮紅織的圍巾,幫她圍好後,又把趙禮輝的帽子戴在她頭上。
趙禮紅忍不住一笑,“要把我臉藏起來啊?”
“那些愛說閒話的,見風就是雨,”葉歸冬看著趙禮紅哭得有些發紅的眼睛笑道。
趙禮紅握緊她的手,“謝謝,歸冬,你真好。”
“你弟弟福氣好吧,”趙禮輝提著東西走在她們身後。
“是啊,真是好福氣,”趙禮紅使勁兒點頭。
“歸冬,你們不是去看禮紅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把東西都提回來了,欸,這是禮紅吧?”
雖然戴了帽子和圍巾,但老年人看著他們長大的,一下就從身形和走路姿態上認出趙禮紅了。
趙禮紅走路老是同手同腳。
“是,我們在路上碰上了,就回來了。”
趙禮輝解釋道。
“哦哦,那還挺巧。”
老人沒有多疑。
趙禮紅的聲音已經平靜下來,和平常一樣和他們打招呼,很快三人就回到家了。
家裡沒人,就點點一隻狗在家。
在葉歸冬掏鑰匙開門的時候,點點狂吠不已。
趙禮紅驚訝地往門裡看,“點點的聲音變得和大狗一樣了?”
“對啊,狗子也是大狗模樣了。”
葉歸冬推開院門,點點停住叫聲,在他們身旁熱情地打轉轉,也就在趙禮紅身邊多嗅了一會兒,然後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們進堂屋。
“娘應該去買菜了,”趙禮輝看了看牆上常掛菜籃子的地方空著,“我去菜市場找她。”
“好,”葉歸冬應著,接著也沒讓趙禮紅閒著,二人把爐子燒起來。
“這就是你們抽中的電視機啊?瞧著質量和百貨大樓賣的一樣嘛,”趙禮紅摘下帽子和圍巾,很快又恢複到以前的活潑模樣。
上次陳翠芳去看她的時候,就說了電視機的事。
“是啊,禮輝的手氣可好了,你們那邊的百貨大樓搞抽獎活動沒?”
葉歸冬笑問。
“搞了,買東西超過十塊錢,就可以拿著票去抽獎嘛,”趙禮紅點頭,“確實讓人心動,但很多人都隻抽到大米,所以還是去看熱鬨的人比較多,真出手抽的不多。”
“結果最後一天的時候,一個人買了一百塊錢的東西,抽了十次,把前麵沒人抽到的獎全部抽中了,剩下雖然也是大米,可大獎都在他那,把他樂瘋了。”
說起那天的事,趙禮紅都忍不住笑出聲,“好些人都在後悔,那天應該去抽來試試的。”
“是我,我也後悔。”
葉歸冬跟著樂嗬。
兩人說說笑笑的,不僅把爐子的火生好了,還燒了開水,把家裡兩個保溫壺灌滿,另外還泡了四杯茶。
這會兒趙禮輝提著菜籃子,和一進院子就麵帶怒氣的陳翠芳回來了。
她一進堂屋門就指著趙禮紅的鼻子罵,“你的性子向來是潑辣驕縱的,人家拿那種臭玩意兒給你喝你就真喝了?平日裡的火暴性子去哪裡了!”
趙禮紅鼻子一酸,“可我肚子一直沒有動靜,我真的很著急。”
“那就去醫院嘛,”陳翠芳拉著她坐下,“現在又不是我那個年代了,你怎麼還信那種生子偏方呢?”
趙禮輝在進院子的時候就把院門閂上了,他把菜放在堂屋桌上,和葉歸冬坐在趙禮紅她們對麵。
“就是,去醫院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再說了,你們結婚又不是好幾年,著什麼急,”趙禮輝搖頭。
“姐,你辭工是因為想調養身體嗎?”
葉歸冬想起這個事問道。
“什麼?你辭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