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 你清一下紅糖還剩多少,我把白糖數一數,要是不夠貨, 咱們就趕緊往上報, 不然出現問題,挨罵的還是咱們。”
林姐一邊往放白糖的貨櫃那邊走,一邊對葉歸冬道。
“好,”現在沒有彆的客人,葉歸冬看了眼大門口, 因為天太冷, 連往常愛坐在門口的老大爺和老大娘都沒來了。
正當她們忙碌的時候,點點忽然直起身衝著門口叫了兩聲。
葉歸冬和林姐立馬看向大門口。
隻見身著黑色棉衣的林望門站在那。
“這狗還挺凶, 咬到人了, 是你們私人負責, 還是供銷社負責?”
林望門指了指對自己齜牙咧嘴的點點問道。
“買什麼?”
林姐才不跟他廢話。
葉歸冬招呼點點來到自己身旁站著。
點點回頭看了眼林望門, 最後還是聽從主人的意思, 回到她的身旁。
被櫃子擋住的地方,葉歸冬輕輕摸著點點的腦袋, 以示安撫。
“來包煙,要紅星牌的。”
林望門揚起下巴道。
林姐開煙櫃拿出一包, “五毛錢, 謝謝。”
“大嫂, 不請你小叔子抽一包煙嗎?”
林望門看了眼垂頭數東西的葉歸冬,對林姐嬉皮笑臉道。
“我可沒這個閒錢,”林姐嗤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呢,要我說你這日子過得可真不錯, 上有老幫扶,下也沒有小,多滋潤啊。”
“的確,”林望門點頭,把錢掏出來放在櫃台上,有些得意地肯定她剛才的話,“這人的命啊,就是不一樣。”
說完便邁著八字步離開了。
“看著就煩,”林姐翻了個白眼。
點點起身來到大門口,然後對著身旁放橘子的框嗅了嗅,接著對葉歸冬汪汪幾聲。
葉歸冬走過去一看,隻見那蓋住橘子的膠布,被人用刀劃了一道口子,她趕緊拉開膠布數了數裡麵的橘子,見沒少後才鬆了口氣。
林姐見此快步過來,看到那道口子後,她齜牙咧嘴道,“我就說狗改不了吃屎吧?”
“汪汪!”
點點衝她叫。
葉歸冬撲哧一笑,“我們點點不吃那個是不是?”
點點蹭了蹭她的腿。
“是我說錯了,那人怎麼比得過點點呢,”林姐把橘子蓋好,“我就說點點為啥衝著他叫喚,可惜沒有當場抓住,不然就把他送進去過年了!”
“就算把這一筐橘子偷走了,也頂多是批評教育吧。”
葉歸冬算了一下框裡橘子賣了後的大概金額,歎了口氣。
“不行,我得跟社區辦那邊說說,當著咱們的麵都敢拿刀子劃東西,要是我們不在,他是不是敢撬門了?”
林姐越想越心驚,於是下班後,她就去社區辦那邊反映這個情況了。
趙禮輝來接葉歸冬下班,聽她說起這個事後,指了指點點,“讓點點晚上在這邊守著,一旦有人撬門,它那叫聲,能把左鄰右舍的人全部驚醒。”
這倒是個好主意。
於是他們回葉家,拿了點吃的,又把它的大狗窩拿過來放在供銷社裡麵,吃了東西,帶著它出去上了廁所後,趙禮輝蹲下身摸了摸點點的腦袋。
“辛苦了,明天給你燉大骨頭。”
點點夾著嗓子汪了一聲。
趙禮紅夫婦這會兒正在幫忙做晚飯,見他們回來,身邊沒有點點,還疑惑呢。
“點點呢?”
“年關了,怕有人撬供銷社的門,就隻有辛苦點點在那邊守著了。”
葉歸冬道。
“喂了吃的沒?”
陳翠芳問。
“從我娘那邊端了一碗過去,明天早上我再送點熱乎的。”
“行,”陳翠芳點頭。
“娘,明天燉點大骨頭吧,咱們喝骨頭湯,點點啃大骨頭,”趙禮輝笑。
“沒問題,”陳翠芳今天心情可好了。
趙大根回來得知趙禮紅夫婦的檢查沒問題後,也是眉開眼笑的,“沒問題就好,孩子嘛,等那個緣分到了,就來了。”
“嗯,”趙禮紅看了眼滿臉是笑的柳向意點了點頭。
吃過晚飯,趁著柳向意和趙禮輝去灶房收拾好碗筷的時候,趙禮紅抱著陳翠芳的胳膊道,“娘,明天向意就回家住了。”
“嗯,”陳翠芳點頭,“正好,我明天也要去一趟柳家。”
葉歸冬剝著花生,花生殼就放在旁邊的竹籮筐裡,這個竹籮筐有點壞了,所以就被他們當成垃圾桶使用。
“娘,您一個人去啊?”
她問道。
“還有你們吳嬸和六嬸呢,”陳翠芳輕哼一聲,“我女兒被他們這麼糟踐,我要是不去討個說法,禮紅以後不知道會被那兩個癲婆傳成什麼樣子!”
“那我跟您一起去,”趙禮紅說。
“不用,你就在家等著我回來,把午飯做好,先給歸冬送飯,再做我和六嬸她們的飯菜,人家陪著我去幫我撐場子,請人家吃頓午飯,也是應該的。”
聽陳翠芳這麼說,趙禮紅隻能點頭了。
趙大根想了想指著電視機邊上放著的檢查單子,“去的時候把這個帶上,把動靜鬨大一點,讓周圍的鄰居也看看,我們女兒和女婿沒有半點問題。”
“我就是這麼想的,”陳翠芳說,“要是沒這單子,人家想把他們倆說成什麼就是什麼,單子在手裡,她們要是質疑,那就去市醫院找給禮紅他們檢查的大夫問問!”
“就這麼辦!”
趙大根隨聲附和。
“爹,您就不擔心娘她們三個過去吃虧啊?”
葉歸冬忍不住問道。
趙大根和陳翠芳都是一笑。
“歸冬,你是不知道六嬸和吳嬸兩個人的厲害,”趙禮紅小聲解釋。
“她們和自家的男人打架時,六叔他們被打得嗷嗷叫,這是咱們水井巷公開的秘密,可能是覺得男人被女人揍的例子太少了,也太丟人,所以大夥兒都不往外說的。”
葉歸冬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有這事兒呢,我真沒聽說過。”
“都是一些舊事了,”陳翠芳擺了擺手,抓起一把花生開始剝,“她們兩個現在都不打男人了,再說,男人不犯錯,她們能打嗎?”
好熟悉的話。
葉歸冬撓了撓臉,想起她娘家隔壁那家人夫妻乾架時,那婆婆就說她兒媳不聽話,不然她兒子才不會動手。
隻不過在六嬸她們身上反過來了而已。
當楊六嬸兩家人過來看電視的時候,葉歸冬悄咪咪地看了她們兩眼,被趙禮輝注意到後,二人進屋看書刷題時,他笑問,“是六嬸她們怎麼了嗎?”
“你發現了?”
葉歸冬有點不好意思。
“你偷看了好幾次,六嬸早就發現了,我想她都快忍不住問你看她乾什麼了。”
趙禮輝笑得不行。
葉歸冬捂住臉,“真是太失禮了,可是我真的好奇,聽爹娘和姐姐說,六嬸和吳嬸打她們的丈夫打得嗷嗷叫?”
“是啊,”趙禮輝承認有這個事,“六嬸的親爹和她的叔伯們,都是肉聯廠大廠的殺豬匠,一身戾氣,六嬸玩刀玩得可好了。”
“至於吳嬸,她爹是咱們市區有名的運動健兒,據說是練標槍的,現在還是國家級的教練呢,吳嬸沒少跟著比劃,所以拳腳功夫很不錯。”
葉歸冬驚呼,“這麼厲害?”
“所以孫寶珠的娘為什麼每次對上她們,都隻敢打嘴火包?因為打架根本打不過。”
趙禮輝提起保溫壺給她倒了點熱水。
“那咱們娘呢?是不是也有什麼故事?”
葉歸冬追問。
“娘啊,”趙禮輝沉思了一會,“擀麵一絕,做的打鹵麵香得喲。”
葉歸冬、葉歸冬咽了咽口水,的確很香。
“反正你不用擔心她們三個去柳家會吃虧,”趙禮輝傾身上前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就柳大嫂那兩個人的膽子,動動嘴皮子可能還行,真要是乾架,她們可乾不過六嬸她們。”
“那假如姐夫的爹和哥哥們在家呢?”
“不會,”趙禮輝收回手搖頭,“就因為知道他們的上班時間,所以才會挑明天去,你就放心吧,我都不擔心,就說明她們不會出什麼事。”
“好吧,”葉歸冬放下心,開始認認真真做題。
趙禮輝趴在那看了她一會兒後,才在她的催促聲下拿起昨晚看了一半的書繼續。
“都上班了,還每天晚上看書學習呢?”
九點,在趙禮輝他們聽到敲門聲放下書打開房門出去時,正在和柳向意泡腳的趙禮紅麵帶佩服地問道。
柳向意也有點好奇地看過來。
“學習,讓人永遠都在進步的路上,”趙禮輝一臉高深莫測,“就說姐夫,他就是因為經常看書,學習了一些電路知識,所以那天才能挽救鋼鐵廠那麼大的損失。”
“沒有這麼誇張,”柳向意很不好意思地撓頭,“報紙上寫得有點誇張,其實那火星子剛冒出頭,我就斷了鍋爐房的電,然後把壞了的線路剪掉重新接好久完事兒了。”
“那也要反應敏捷啊,”趙大根讓他彆太謙虛,“遇上腦子木一點的,一個懵神間,整個鍋爐房都可能爆.炸,你們領導就是後麵越想越後怕,所以才更加肯定你的作為。”
“就是,姐夫你就是太謙虛了,你得驕傲,”趙禮輝拿自己舉例子,“我去省城參加比賽得了第一名,現在我們技術部都管我叫天才!”
“是是是,”趙禮紅捂住耳朵,“快去洗漱吧你。”
一夜好夢,吃了早飯,把家裡收拾了一番後,陳翠芳就挎著裝有檢查單的布包出去了。
“禮紅,記得買大骨頭和肉,錢和票在桌上放著。”
“知道了。”
趙禮紅應著。
楊六嬸和吳嬸子就在轉角處揣著手說話,見她來了,三人便有說有笑地往巷子口走去。
她們運氣還不錯,剛走出巷子沒幾分鐘車就來了。
因為過了上班的時間,車上並沒有多少人,三人就往後走,一起坐在最後一排。
車上三人有說有笑的,到了地兒下車的時候,一個兩個立馬冷下臉,齊步往柳家方向走去,陳翠芳走第一個。
柳母正在罵幾個頑皮瘋玩的小孩,昨天才裝上去的火房門,就被這幾個小孩玩鬨的時候撞歪了。
“就知道吃和玩!就不能愛護一點家裡的東西?也不知道像了誰!”
聽到這話的柳大嫂嘀咕道,“孩子還小懂什麼啊,要我說,這幾道門就應該讓三弟賠,該讓他找人換三道門,瞧瞧這門被我們裝的,根本就不穩嘛。”
“還要怎麼裝?這裡都被踢壞了,還要怎麼裝才能穩!你現在說些風涼話,要不是你讓我給她弄偏方吃,她娘家人能過來鬨?”
柳母把火房門拍得作響。
柳大嫂撓了撓衣領,“就因為這個,我娘還被檢舉辦的人教育了呢。”
“你還能怨我身上啊?要不是你們亂找一些沒用的偏方,也不會被教育!”
“怎麼沒用了?您之前不是說很有用,硬是讓三弟妹喝嘛,現在說沒用了。”
“你還頂嘴了?!”
柳母氣得渾身發抖,四處找棍子,想要給這個腦子不怎麼好使的兒媳婦兩下。
“王招娣!你給我出來!”
院門外傳來陳翠芳的喊聲,“你這個喪良心的老貨!逼著我女兒喝你臟得見不得人的生子偏方!還說我女兒有問題才不能生,你給我出來!”
“我這可有女兒女婿昨天下午去市醫院檢查出來的單子,大夥兒看看,都看看!”
陳翠芳把布包打開,將裡麵兩張單子給出來看熱鬨的人看,她選擇年輕一點的遞過去,就想讓認識一點字的人看單子。
“王招娣!你心虛了是不是?你作踐了我女兒,你也不好意思見我是不是?快出來!”
“就是,你今兒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把你們家院門砸咯!”
吳嬸子把院門踢得作響。
“都是有孩子的人,你這麼作踐自己的兒媳婦,你可真是好婆婆啊!”
楊六嬸最擅長陰陽怪氣了,旁人看了單子,又聽她們這麼說,頓時交頭接耳起來。
“難怪我那幾天看小紅的臉色不好,我以為她是病了,原來是喝偏方喝的。”
“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信那種封建迷信呢?”
“可不,我老婆婆那會兒都不給我喝那玩意兒,這王招娣怎麼回事?”
“街坊們,”陳翠芳見柳母不出來,聲音更大了,“你們吃到她們婆媳給我女兒吃什麼嗎?癩蛤蟆燉牛糞,燉死了的蛇!這是生子偏方嗎?我看是害人的還差不多!王招娣,你彆以為你不出來這事兒就算了!”
“她不出來,咱們就去她丈夫單位去鬨,去他幾個兒子的單位鬨!”
吳嬸話剛說完,柳母就一手拿著一根木棍出來了。
至於柳大嫂,她帶著孩子們躲在火房呢。
“怎麼,欺負了我女兒不說,還想動手打我們 ?”
陳翠芳看著離她們有段距離的柳母冷笑。
“你說話也彆太難聽,那些方子是我和老大媳婦兒找的不假,可你女兒自己也願意喝啊,”柳母試圖跟她們講道理。
“那些玩意兒你是給人喝的吧?你不天天說她生不出孩子,給她那麼大的精神壓力,她能喝那玩意兒嗎?大家說是不是!”
陳翠芳朗聲道。
“是啊,我光是聽著就覺得惡心,更彆說吃喝那些東西熬出來的湯了,”一嬸子皺著一張臉搖頭。
“兒媳婦也是半個女兒啊,王招娣,你咋能這樣呢。”
“她就是覺得我那侄女好欺負唄!”
吳嬸子一把奪過柳母手裡的棍子,然後狠狠丟到一旁,發出砰的一聲。
把柳母嚇得渾身一抖,“有話好好說啊,彆動手動腳的!陳翠芳,你兒子前天連踹了我們家兩道門,這個事兒我們沒找你們算賬吧?”
“你好意思找我們算賬嗎?”
陳翠芳嘲諷著,“我兒子兒媳婦前天帶了一堆東西,就想著好久沒看到他們姐姐了,所以趁著兩人前天都休息,過來瞧瞧,結果就碰到你們強逼著我女兒喝那些玩意兒!”
“他要是什麼都不做就帶著我女兒走,我還要罵他呢!姐姐被這麼欺負,弟弟還能乾看著,那不是找我罵嗎?”
柳母啞口無言。
“說起來,”有個婆婆插話,“前天晚上你們家向意回來,是不是也踹壞了一道門?我就說這孩子從小就老實巴交的,怎麼這回發這麼大的火,原來是有這些事在裡麵啊。”
“確實太過分了,這做婆婆的心可真毒啊。”
“她肯定也知道喝了沒用,就是享受兒媳婦不情不願喝下去難受的樣子唄,當年我家老婆婆也是這麼對我的,可我轉過身就把那些東西倒了!”
眼看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越發不好,柳母扯了扯嘴角,“親家母,兩位姐姐,要不咱們進屋聊?都是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嘛。”
“誤會?你不是威脅向意說,他要是敢去找我女兒,你就讓他們離婚,然後讓他找個更好的嗎?”
陳翠芳把單子遞過去,“你睜大眼好好看看,我女兒和你兒子身體一點毛病都沒有!要是離婚我也不怕我女兒找不到一個好女婿!”
“哎喲,她哪裡認得幾個字啊,”楊六嬸裝模作樣地把單子從陳翠芳手裡拿過來,“還是找一個識字的念給她聽好了,有誰識字啊?”
“我,”有個放假在家的高中男孩舉起手大聲道,“我來!”
“好孩子,念!”
男孩大聲地把兩張單子的醫生結語都念了一遍,柳母的臉已經不能看了,陰沉得不行。
“聽到了吧?我女兒一點毛病都沒有,”陳翠芳把單子拿回來收好。
“你兒媳婦多,就算是按半個算,你也有兩個女兒,可我就一個女兒,我得護著她,咱們女人在這個世道上的日子本來就難,再遇上你這種婆婆,和那種大嫂,這日子就更難了。”
“反正我就一句話,我女兒現在身體因為喝了你們那些玩意兒且得養著呢,我是不放心她回這邊養著了,哦,你還想讓他們離婚呢,我是沒意見,反正我女兒身體沒問題。”
陳翠芳拍了拍布包,“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我就不去社區辦那邊舉報你虐待兒媳了。”
說完就帶著楊六嬸二人趾高氣揚地走了。
柳母鬆了口氣,卻差點癱軟在地,她也不敢去看圍觀人的臉色,抖著手腳把院門關上了。
不去舉報,可現在他們家的臉都丟儘了,這和舉報她有什麼兩樣?
柳大嫂聽到關院門的聲音,這才哆嗦著身體從火房出來,“娘,她們走了?”
柳母點頭。
柳大嫂輕撫了兩下胸口,然後過去扶柳母,“太過分了她們!要我說,離就離了,三弟還能找不到彆的好姑娘了?我娘家表妹就啊……娘您打我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