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那段時間好多被領養的孩子都沒了家,”趙大根臉皺成一團。
“而且影響了還不是一兩年,眼看著那麼多孩子沒人領養, 長久下去也不是事,最後還是市長帶頭領養了兩個孩子, 這才讓那件事帶來的恐懼消散了很多。”
“禮輝, 你的直覺是不是和這個案子有關係啊?”
葉歸冬低聲問道。
趙禮輝和陳翠芳也緊張地看著他。
趙禮輝微微一笑,“那倒沒有, 畢竟那個案子裡是兩個小少年,這隔壁是一對夫婦, 他們的兩個兒子也對不上年紀啊, 但這家人我們還是遠著點好, 這就是我的直覺。”
“有道理,”趙大根點頭, “遠著點好,翠芳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 把院門關好。”
“我曉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們放心吧, ”陳翠芳本來就和鞏嬸子的關係一般,今天又吵了一架, 那肯定關係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鞏叔下班回來, 就看到晚飯有燉雞, 他問, “怎麼把雞宰了?”
“不聽話,老去隔壁兩家拉屎,今天她們上門找我理論, 我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它宰了。”
鞏嬸子給兩個兒子夾雞肉,“就是沒放血,可能味道不是那麼好,將就著吃吧,我也是太生氣了,所以忘記放血。”
“以後少跟人發生爭吵,甭管是誰的錯,咱們都讓一步,”鞏叔看著鞏嬸子提醒著。
鞏嬸子心裡不快,“那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也不管?”
“沒有到那一步,這巷子裡的人還是挺和氣的,”鞏叔再次叮囑,“彆惹事。”
鞏雪蕾埋頭扒飯,一筷子雞肉都沒夾,她兩個哥哥想給她夾菜,卻在接觸到鞏嬸子的眼神後,紛紛收回了筷子。
吃過晚飯收拾好以後,趙禮輝提起爐子上的熱水去洗了澡,進房間時頭頂著毛巾在那擦,“我剛才仔細想了想,歸冬,你有沒有覺得,隔壁鞏家五口人,隻有鞏叔兩口子像一家,他們那三個孩子更像是……怎麼說呢。”
“更像是湊在一起過日子的,”葉歸冬接他的話,“鞏雪風和鞏雪雨兄弟每天隻知道出門接雜活,就算沒活兒做,也在家裡做這個,乾那個,鞏雪蕾年紀最小,但瞧著是家裡過得最不好的那個。”
“要說虐待吧,”趙禮輝坐在她身旁,“沒聽到隔壁打罵過兒女,但也沒聽到他們歡聲笑語過,這一家子都很安靜。”
“安靜過頭了。”
葉歸冬指了指他們隔壁另一戶人家,“和咱們家一樣,有說有笑的,那婆婆和嬸子還會吵嘴,和彆人一樣,天氣好的時候,都喜歡搬一根凳子放在院門口坐著,和兩邊的鄰居談笑。”
“但是隔壁鞏家卻從來沒有這麼乾過,”趙禮輝眯起眼,“不對勁,越想越不對勁兒,這家人太怪異了,歸冬,咱們得留個心眼。”
“這樣,”葉歸冬想了想,“把點點放在家裡跟著娘,我那邊現在多了一位男同事,加上現在天氣暖和起來了,供銷社門口談笑的老人也多,不會有什麼大事。”
“暫時隻能這樣了,畢竟今天的事算不上愉快,”趙禮輝握住她的手,“但願是我想多了。”
可第二天早上他出門準備去上班的時候,看到隔壁鞏嬸子挑水回來,他們家沒有水井,所以得天天去公用的水井處挑水回家用。
趙禮輝仔細打量了一下鞏嬸子,發現鞏嬸子長得挺高,同時身板也有點壯實,不是婦人那種壯,而是一種……從背影上看,如果忽略對方的頭發,瞧著就和男人的骨骼背影似的。
想到鞏嬸子的聲音也略有些粗獷,看過不少刑偵劇的趙禮輝眯起眼:這鞏嬸子不會是男扮女裝吧?
他上了班車後還在那思索,如果是男扮女裝,可他曾經路過鞏家院門口的時候,也瞅到過鞏嬸子洗頭,那頭發的確是真的。
“在想什麼呢?叫了你好幾聲也沒聽到。”
安常康拍了拍他的肩膀。
趙禮輝回過神,往旁邊移了移,“坐。”
安常康疑惑地坐下,“怎麼了?家裡出事了?”
“不是,”趙禮輝雙手環臂,“你說一個男人,留頭發留多少年,才會和女人一樣長?就是到屁股那個位置的長度。”
聽到這個問題的安常康臉色略有幾分怪異。
“你要留長發啊?”
“不是,我就是這麼想,所以就這麼問了。”
“那得留好幾年吧,”安常康摸了摸自己的腦瓜子,“反正我一個月不剃頭,就長得快要遮住我眼睛了,但我弟弟三個月不剃頭,他也才冒出一茬,所以這也跟人的體質有關係吧。”
“也是,”趙禮輝嘿嘿一笑,“我師傅四十多了吧?頭發茂盛得很,可老張師傅就不行了,他和我師傅一樣的年紀,卻已經禿頂咯。”
“你以為你師傅沒禿頂啊?他每天早上都洗頭,就是為了讓頭發瞧著多一點,這要是膩了,那就顯得頭發很少,他禿頂的秘密就保不住咯!”
安常康嘖嘖兩聲,跟趙禮輝爆了個猛料。
坐在他們後麵,錯開兩個位置的容師傅和老張師傅露出獰笑。
“真的假的?”
“真的!我和他有一次去省城比賽,住了三天,我每天都看見他洗頭的。”
安常康保證自己說的是實話。
“咿,”趙禮輝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瓜,“我應該不會吧。”
“你禿不禿頭,就看你爹禿不,如果你爹不禿,你多半就不會,反之,你就要注意咯,”安常康給他傳授經驗,“就比如老張師傅的爹,就是一個大禿頭。”
老張師傅嘎吱嘎吱地磨牙。
“我師傅的爹,我倒是沒有認真觀察過他的腦袋,”趙禮輝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沒有什麼值得參考的,“到站了,走,下車。”
二人剛下車,趙禮輝就被容師傅麵無表情地揪住耳朵往廠裡走。
“嘶!是誰?啊,師傅啊,您都聽到了?”
趙禮輝尬笑,快步跟上容師傅的腳步,這樣耳朵不會那麼疼。
安常康還沒來得及幸災樂禍,就被老張師傅一臉獰笑地掐住了臉,“我爹禿?我也禿?”
“啊哈哈哈,我錯了我錯了……”
四個人以很不雅的姿勢進了技術部。
老大看到後訓斥道,“多大的人了!要鬨也在咱們技術部裡麵鬨,這一路過來讓彆的部門看笑話,多不好!”
容師傅和老張師傅同時鬆開手。
趙禮輝和安常康兔子似地跑掉了。
老大看了眼趙禮輝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容師傅瞅見他這神情就知道老大心懷鬼胎,他想提醒一下趙禮輝,可又想起對方在班車上說自己禿不禿的事,那一點仁慈的師心一下就消散了。
徒弟,自求多福吧。
當天下班的時候,趙禮輝剛要和安常康提著布包下班走人,就被老大叫住了,“小趙,我有點事找你,你去跟你師傅說一聲,讓他給你家裡人帶個話,晚飯就不回去吃了。”
趙禮輝一愣,“啊?哦哦,好的。”
容師傅和趙禮輝家隻隔了一條馬路的事,技術部的人都知道。
趙禮輝帶著老大會找自己說什麼事的疑惑,去六級工車間找容師傅,得虧容師傅還沒走。
得知老大找他,還要約飯後,容師傅摸了摸下巴,“我就說他有事吧,行,我會跟你家人說的,你去吧。”
說完就揮了揮手,提著自己的東西快步離開了車間。
趙禮輝回到老大身邊,老大正在批請假條,他示意趙禮輝等自己一會兒。
“老秦,你請假三天,乾什麼?”
秦老師傅咧嘴一笑,“我女兒生了,我得過去看看啊。”
他女兒嫁到隔壁省,要見一麵請假三天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老大點了點頭,“這個月沒全勤了哈。”
“明白。”
秦老師傅拿著請假條走了,他還要去會計部那邊,把請假條遞過去,這樣才好算工資。
趙禮輝眼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大師傅就是好啊,還算全勤,他們這些小囉囉可沒這玩意兒。
“小汪你為什麼要請假?咿,還五天。”
老大眉頭緊皺。
汪時苦著臉,“我大哥辦殘疾證不是很順利,還有傷補貼也沒下來,另外他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鬨著要把自己分出去過,我爹娘都被氣病了,我想把家裡的事安排妥當後,才好安心上班。”
簡直是聞者落淚的情況。
趙禮輝滿是同情地看著他。
老大也歎了口氣,“你這五天就屬於長假了,超過三天都是要扣工資的,這個規定你知道嗎?”
“我知道的,”汪時點頭,可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他就是請假扣工資也要請啊。
“行吧,儘量在這五天內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彆客氣,”老大雙眼柔和地看著汪時,“今年的創意比賽你也沒報名,明年我希望你能去試試,就當是開眼界了。”
“嗯,謝謝老大。”
汪時眼眶有些泛紅,接過簽了字的請假條離開了。
“可以了,走吧。”
老大把桌上散亂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又擦了擦桌子後,便招呼趙禮輝跟上。
趙禮輝應著,乖乖跟上。
出了機械廠大門後,老大帶著趙禮輝坐上班車,到趙禮輝和劉耀祖常約飯的那家國營飯店,進去後,店主就迎上來了,“嶽老先生,包間裡已經有人等著了,飯菜現在就能上。”
“好,謝謝了。”
老大笑著點頭,帶著趙禮輝往包間走去。
趙禮輝乖巧無比,他在容師傅跟前亂幾把皮,但是在這位老大麵前還是很知道分寸的。
到了包間門口,趙禮輝看了眼包間大門上掛著的牌子,是一個【花】字。
他下意識地將目光往旁邊移,果然,剩下幾個包間門上,分彆掛著【好】、【月】、【圓】。
進了包間,趙禮輝和一個和容師傅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對上視線。
對方很清瘦,瞧著文文弱弱的,說話也很斯文。
“舅舅,趙同誌。”
“這是我的外甥廖國光,你就叫他一聲廖哥吧,國光,這就是我們部門的小同誌,天才趙禮輝。”
老大笑著介紹道。
趙禮輝隻覺得腳趾能扣出一座城堡了,“廖哥好。”
“你好,”廖國光笑著跟他打招呼,“早就聽我舅舅提起過你,說你年紀輕輕就是三級技術工了。”
趙禮輝順著他拉好的椅子坐下,“一般一般,部門裡比我厲害的多了去了,我不值得一提。”
“小趙,你彆太拘謹,也彆太謙虛,我今天找你也是我自己有私事求你,”老大笑著給他倒了杯溫茶,廖國光也笑盈盈地看著他。
“的確是有求於你。”
趙禮輝渾身都緊繃了,麵上還算比較平靜,“有什麼事兒你們儘管說,隻要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幫!”
廖國光?這人沒在原文中出現過。
至於他們老大,在書裡也是個正派人物,應該不會乾違法犯罪的事兒吧?
廖國光二人對視一眼。
剛好有人上菜,他們就先沒談,見此趙禮輝更覺得要說的事不簡單。
結果老大拜托他,租一間屋子給廖國光。
“每個月五塊錢,跟著你們吃喝的錢另算,我家裡孩子多,實在是住不下,我外甥呢剛離婚,房子留給他兒子去了,沒有住處隻能來投奔我。”
廖國光笑著點頭。
趙禮輝掃了一眼廖國光左下腹的位置,又看了眼他右手虎口位置的厚繭沒說話。
廖國光見此哈哈大笑,“舅舅,這小子的確聰明。”
老大也笑,他拍了拍趙禮輝的肩膀,“彆緊張,接下來你仔細聽我們細說。”
廖國光是一名警員,(原文中把警察叫作警員,好像是因為這個年代的警察沒有後世那麼分工明確,所以沒有統稱為警察。)
他在查三十二前年那件收養孤兒卻被反殺夫婦的案子。
廖國光那個時候其實還是個孩子,但他當了警員後,他的師傅一直在查那個案子,在他師傅殉職後,他就開始順著師傅留下的線索繼續查。
然後就查到了趙禮輝隔壁,新搬來兩年的鄰居鞏先陽夫婦。
廖國光本想在水井巷租房,暗地裡觀察鞏家尋找更好的證據,但不想水井巷如今沒有出租的屋子。
正好趙禮輝是他舅舅部門的工人,又是鞏先陽夫婦的鄰居,再也沒有比他們家更好的觀察位置了。
加上昨天有線人混在人群中,看到了陳翠芳和鞏嬸子發生衝突,怕刺激到鞏先陽夫婦又犯案。
“怎麼樣,你也可以拒絕,”老大問道。
趙禮輝扒了口飯,“我覺得這個忙可以幫,其實我早就覺得隔壁那家人不對勁兒了,那個鞏嬸子,她的身形像個男人,聲音也雄雌難辨,我懷疑他男扮女裝。”
“他的確是男扮女裝,”廖國光眼帶欣賞地看著他,“你觀察得很仔細,當年那對夫婦收養的是一對同胞兄弟,為了躲避追查,他們東躲西藏到成年後,其中一人就扮作女子,在外麵看來就是一對夫妻。”
“那三個孩子是被他們拐來的還是?”
“我師傅查到的證據表明,這三個孩子是他們裝扮成夫妻後,故意收養的孩子,”廖國光神情嚴肅,“我們可以完全確定他們就是當年那對行凶的兄弟,隻是證據鏈還不足以讓他們認下當年的凶殺案。”
“趙禮輝同誌,我需要你的幫助,你能答應我的請求,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廖國光又給趙禮輝倒了杯茶,“以茶代酒,我向你保證,你的家人絕對不會出事!”
“除了他以外,周圍還布控了其餘線人,”老大小聲道,“所以你儘管放心,鞏先陽一家都被他們監控著。”
“我相信老大,也相信廖哥,”趙禮輝舉起茶杯和他們碰了一下,“那原本住在我們家的隔壁的婆婆他們,是被害了還是?”
“他們冒頂了那對老夫妻的侄兒,原本的鞏先陽早就病死了,他父母和那對老夫妻早年就斷了親,所以多年沒有往來。”
“那人為了有個固定的住所,才冒名去照看那對老夫妻好幾年,等他們去世後,才搬到水井巷這邊,成了鞏先陽,他們的三個兒女至今沒有上戶口。”
“也從未念過書,所以三個大男人才一直做的雜工,沒有個好工作。”
聽廖國光這麼說,趙禮輝心裡那些疑團算是解開了。
“我不想讓我的家人擔驚受怕,”趙禮輝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爹娘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他們要是知道隔壁住著當年凶殺案的兩個凶手,怕是晚上都不好睡,至於我媳婦兒,這件事我不會瞞著她,夫妻同心,才能更好地為你打掩護。”
“你考慮得很周到。”
廖國光有些羨慕地看著他。
老大輕咳一聲,“他的確是我的外甥,也的確離了婚。”
趙禮輝咧嘴一笑,和廖國光碰了一下茶杯,“會再遇良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