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轉烈, 照得所有人都因為晃眼睛而皺眉呲牙時,遠處趕來了一輛大馬車。
大隊長立即走至林雪君跟前,拍著她肩膀道:“場部收羊毛的收購員來了!”
林雪君正蹲坐在馬紮上幫一頭小牛犢處理它被蜱蟲咬得發炎紅腫的耳根。點點頭轉臉眺望了下遠方, 抬臂朝塔米爾、昭那木日和阿木古楞喊道:
“肥皂、水盆和消毒藥粉都帶上。
“阿木古楞,你把跟穆俊卿同誌要來的木樁子也帶上,回頭插地上,拴收購員的馬車。”
“噢~”阿木古楞將消毒藥粉裝在自己的小布兜裡, 挎上布兜,把木樁子夾在腋下跟林雪君幾人一起往收購員來的方向迎去。
大隊長喊上婦女主任額仁花,交代趙得勝和胡其圖帶著大家繼續乾活,便也隨林雪君一道駕馬往南,去攔截收購員的馬車。
兩名收購員正坐在馬車上慢悠悠過草場, 瞧見第七生產隊的大隊長王小磊他們過來, 還以為是客氣相迎呢,便隻是坐在馬車板上,矜持地搖馬鞭算作招呼。
王小磊卻並沒有迎過來打寒暄,反而擋在並駕拉車的兩匹工作馬正前方,擺鞭逼停了馬車。
“誒?王隊長,這是乾什麼?”收購員中年長些的劉樹林疑惑抬頭,左右看了看對方圍過來的幾個人。
這架勢似乎不妙啊。
“收購員同誌你好,怎麼稱呼?”王小磊從馬上躍下, 上前跟劉樹林點頭, 站在兩步外, 一副故意跟對方拉開距離的樣子。
“劉樹林。”
“劉同誌你好。”王小磊笑著朝身後三人招了招手。
阿木古楞立即將木樁子放在馬車前的草地上, 昭那木日掏出揣在懷裡的錘子,猛揮兩下,木樁子就被砸進了地麵。
接著塔米爾上前朝劉樹林笑笑, 順勢從對方手裡撈過韁繩係在木樁上,把兩匹拉車的馬給拴住了。
“?”劉樹林抬頭眺了眼,第七生產隊剪羊毛搭的臨時營盤還遠著呢,怎麼在這裡就把他們截住了?
“是這樣的,劉同誌。
“咱們這裡為了防止疫病傳播,對於從其他牧區過來的同誌,得做一下防疫處理。
“那邊有條河,兩位請過去洗一洗,然後換一身衣裳。”
大隊長向後看一眼,昭那木日又將大家東拚西湊出來的兩套不倫不類的衣服褲子和現編的兩雙草鞋展示給兩位收購員:
“到時候你們洗完了,先穿這個。你們換下來的衣服我們生產隊的人幫你洗,反正咱們這乾燥,夏天衣裳洗好了,天黑之前就能晾乾。”
“等等。”不對啊,這不是衣服晾不晾乾的問題啊!
劉樹林跳下馬車,不樂意道:
“啥疫病啊?我們是從牧區過來的,又不是從疫區過來的,怎麼就要去洗澡呢?”
王小磊皺眉琢磨了下,林雪君說的那些他實在沒辦法完全複述出來,便撓頭道:
“這是咱們第七生產隊獸醫衛生員定的規矩,咱們也沒辦法,隻能跟著執行。”
洗澡這麼麻煩的事兒,劉樹林肯定是不願意的。
簡單幾句話就讓他乖乖就範可不行,於是不高興道:
“那我們就洗洗手得了,澡就不洗了,這些衣服你們還是收起來吧。”
“這可不行,必須得洗的,你們這衣服褲子鞋子都得換,我們得給你洗得乾乾淨淨,消過毒了,才能讓你們再穿回去。”大隊長搖頭,又指了指他們這架馬車,“車也隻能停在這,不能靠營盤更近了,一會兒我們得把這馬車也擦一擦消消毒啥的。”
目光下移,馬車的車輪上果然沾了不少牛糞馬糞羊糞之類,動物糞便上有沾了不少草屑草籽,都不知道到底是從第幾生產隊沾過來的了。
真像林雪君說的,這些收購員從場部出發,順著一個生產隊一個生產隊地遛,可不就把前麵生產隊的東西都帶到其他生產隊了嘛,要是真有疾病,那也一個一個往下傳播開了。
得防,必須防。
想到這裡,王小磊的表情又更加嚴肅了幾分:
“好多疾病都是牛糞呐什麼的傳播,這不預防一下,很危險的。”
劉樹林和徒弟王鵬看著對方這肅穆勁兒,互望一眼,都也有點上脾氣。
他們從來沒接觸過這些防疫啥的,無法理解王小磊所說的話,隻覺得這不是欺負人嘛。
人家彆的生產隊的看見他們,都親親熱熱地招待,他們過來收羊毛,還帶著幾把手推子,親自上陣幫著剪羊毛也不待偷懶的,怎麼第七生產隊就這麼惡劣呢?!
“王隊長,雖然大家都說你脾氣不好,可也都說你工作態度啥的都很好,是位好同誌。現在這樣攔著俺們不讓進營盤,還非逼著俺們洗澡換衣服,這可沒道理。”劉樹林表情也沉下來,聳著眉一副你要跟我來這一套,我也不怕跟你吵架、甚至打一架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架勢。
大隊長撓了撓臉,之前林同誌說的那個要防的病是啥來著?
他回頭看向林雪君,清了清喉嚨,有些性急地道:
“林同誌,來,你給他們講講道理。”
收購員劉樹林和王鵬這才注意到後麵幾乎完全被遮擋住的女同誌。
林雪君站在後麵其實也一直在想要如何解釋這些事兒,被王小磊點名,忙一步上前,她清了清喉嚨,捉摸了一下才開口問:
“兩位同誌知道布病、口蹄疫一類牲畜傳染病嗎?”
“聽過,身邊有許多同誌得過布病。”劉樹林點點頭,還有過牧民因為這個病死掉的,場部許多人聊天時曾經提過,不少老人上了年紀就這疼那疼,疼著疼著就在冬天悄悄沒了,雖然沒有醫院的診斷,但可能都是被布病熬死的。
“不過口蹄疫就聽說過,沒經曆過,四幾年咱們內蒙爆發過。其他時候就不知道牲畜死亡原因是不是也有跟口蹄疫有關的了。”
畢竟不是每一次出事,大家都能搞清楚因為啥。
“是的,很多事情我們能防,下大雪了、天太熱了、沒有草了,這些都是我們看得見的對牲畜有害的情況。但病菌和傳染病是我們看不見的,我們無法在它爆發前捕捉到它們的痕跡,隻能預防。”
林雪君表情嚴肅而真誠,想儘辦法爭取對方的信任和理解:
“我是第七生產大隊的獸醫衛生員林雪君,我在來草原上前,曾經閱讀過大量關於牲畜疾病等知識的書,其中就曾經提到過,布病等傳染病多通過糞便、唾液、血液等傳播。
“咱們收購員同誌這一路從第一生產隊過來,不知道接觸過多少牛羊牲畜。
“我們也不是說一定有這些傳染病菌存在,但剪毛時偶爾會割破牲畜皮膚,捏掉蟲子時也可能接觸到牲畜血液,許多疾病的傳播防不勝防。
“為防萬一,我們隻好請兩位去做一下清洗,將看不到的可能存在的病菌都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