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做的草卷放著就行,雨少,就算澆一點也乾得很快。要是雨大,就蓋上點東西擋一擋。夏天打的草卻不行,這季節雨多,得做好防雨措施。
連續好幾天時間,社員們忙得氣都喘不勻,夫妻天天睡一個屋,仍然愣是三四天沒見著麵——每天乾完活去大食堂吃飯,吃完飯回家倒頭就睡,根本沒精力去看一眼身邊人,就是不小心睡錯屋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那種筋疲力儘的感覺,隻有做過草原裡的活的人才知道。
等忙活完這一茬,知青們湊到一起吃飯時,王建國撐著酸痛的腰,忍不住也要倒一聲“累是累,但也有點酣暢淋漓呢……”。
雖然的確是再也不想打草了,但看著一大團一大團的草卷被滾到一塊兒,那畫麵像是一種天外奇觀。想到這景象的構建不知道摻雜了多少自己的汗水,更覺得它雄壯宏偉了。
真漂亮,還賊有成就感呢。
驕傲歸驕傲,所有打草的社員一歇氣兒,都請了假回家躺著。
一時半會兒都不想回歸勞動了呢。
…
上山采榛蘑的人一筐一筐地往回背蘑菇和順便采的野菜野果。
女人們將蘑菇用線縫成一串一串,掛在朝陽的地方曬。有的鮮蘑菇裡帶著蟲,被太陽一曬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孩子們總受不了這場麵,各個皺眉,嚷嚷著這蘑菇他們絕不吃一口。
大人們則將小時候父母勸他們的話又說一遍:“有蟲子說明這不是毒蘑菇,好吃才生蟲呢。太陽一曬,蟲子全沒了,等咱們吃的時候,就乾乾淨淨的了。老香了。”
這場麵吸引來後山許多鳥鄰居,費半天力氣當當啄樹才能吃到一點蟲的啄木鳥、四處飛來飛去捕獵的小麻雀等,全都跑到晾蘑菇的空地上來了。
它們有的落在掛蘑菇串的繩子上,在蟲子掉落的瞬間飛撲過去。有的乾脆一群一群的聚在地上,幸福地等天上掉下來的蟲子雨。
這是小鳥們的節日。
林雪君這幾天忙著給留在生產隊的小牛們戒奶,找穆俊卿訂做了好幾個小牛用的鼻夾刺。
那東西夾在小牛鼻子上,不影響小牛吃草。但小牛要是去母牛肚子下麵喝奶,一抬頭,鼻夾就會頂到母牛的乳-房。雖不會刺傷母牛,但母牛感到不舒服,也會躲開不讓小牛喝奶,慢慢的小牛也就戒奶成功了。
給小牛們都戴上鼻夾刺,跟著觀察了確定大母牛和小牛都沒什麼不良反應,加上社員們擠奶及時,也沒有出現母牛被奶撐得脹痛的情況。
大隊長院子裡薩仁阿媽養的小豬仔肚子下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了傷,沒有自己長好,反而腫膿發炎。
林雪君趕過去忍著臭味給小豬肚子上的大腫包開了個小口子,擠了十幾分鐘才完全擠乾淨,又盯著小徒弟阿木古楞親手為小豬清洗了傷口內部,自己才上手給小豬縫合。
手術後林雪君轉頭看了眼阿木古楞的筆記,上麵除了文字記下的縫合方法要領外,還有手畫的縫合線示意圖。
“這個太好了,都可以直接用你這個本子印刷出書了,圖文並茂。”林雪君嘖嘖點頭,又指出他記錄的不祥儘之處,再次強調了幾個注意事項,才拍拍他愈發舒展的肩膀,大大地稱讚了他學得好。
清洗過手套,拒絕了薩仁阿媽留飯的邀請,林雪君拍拍小豬屁股,看著它哼哼著走回豬圈,這才跟薩仁阿媽道彆,轉回知青小院。
格桑花早已長到齊腰高,東倒西歪的一大叢,長得密密麻麻十分茂盛,許多長得高的,已經綻開朵朵花瓣,迎著太陽炫耀起自己的色彩。
孟天霞今天從場部回來,又帶了好幾份郵包信件。
都是林雪君給各家報社投稿的回函和‘稿費’,其中許多都不是她投稿的,而是報社直接轉載其他報刊上的文章。
這個時代沒有那麼深的‘你’‘我’之分,作家是大家的作家,報社也是大家的報社。你有個好文章,給我轉載一下?你有個好作家,給我一下聯係方式,我寄個登報回函和稿費?
這些要求的答案都是“好!”,全國擰成一股勁兒,什麼好東西都想分享。
在這些郵包中,有一個厚厚的郵包是來自‘老朋友’《內蒙日報》的。
她在上一封投稿中,提出了一些書籍需求信息。內蒙因為就在牧區,應該有許多牧區專業對口的書籍,林雪君許願申請對方能給寄一兩本。
迫不及待地拆包,除了慣有的嶄新郵票外,果然還有4本書。
其中兩本是牧區科學養殖的,其中一本還是翻譯的蘇-聯的,現在國家許多產業都依賴蘇-聯‘老大哥’的幫扶,以後塔米爾學好了,說不定也能去翻譯一些蘇-聯產品的說明書、蘇-聯合作的合同和書籍等。
剩下的兩本一個是講北方特色氣候和特色山區、牧區環境下種植業的,另一個是講建築工程的專業書,也是翻譯的蘇-聯書籍。
林雪君簡單翻了翻另外三本,將之插入書架準備加入最近每天晚上的閱讀數目。最後一本工程書則捧在懷裡,連同自己這幾個月收到的‘稿費’中的稿紙、鋼筆中一些自己用不完的文具,放在一個紙包裡,夾在腋下便出了門。
陳木匠的院子很大很大,因為要放許多許多木材——樹木砍下來,有的需要經過兩年的風吹日曬,確定不會再變形了,才會被製作成各種東西。是以陳木匠院子裡好多標注了砍伐日期的木材。
穆俊卿此刻正幫乾活的師父把著一根大木材,順便聽師父給他詳細講解‘磚木結構’的工序和優劣。
林雪君一走進來,陳師父便住了口,朝穆俊卿擺擺手示意他去接待客人,自己背轉身去繼續用粗砂紙打磨木材。
穆俊卿一攏落滿木屑、木卷的短發,抹一把臉,脫掉帆布手套,才走過來與林雪君點頭打招呼。
兩個人走到屋簷下,穆俊卿幫她拉過椅子,又去燒茶。
林雪君將紙包的東西放在另一把椅子上,捏起掛在門口的蒲扇一邊搖一邊靠牆坐著,抬頭眺望院子正對著的大山。
穆俊卿將茶杯遞過來時,頭發上一條打著卷的薄木片掉下來落在林雪君膝上,他忙道歉。
林雪君笑著道沒事,抬頭便見他何止頭發上仍有許多木屑,連臉上也還有沒擦乾淨的木頭沫子。他方才擦抹過的地方留下幾道乾淨指痕,像個花貓。
“家裡缺啥?”穆俊卿將放在自己椅子上的紙包抱起來放在膝上,坐下後轉頭問。
“不缺啥。”林雪君今天可不是來要東西的,笑著指了指他抱著的紙包,“今天來給你送東西的。”
受了那麼多關照,總要還禮的。
穆俊卿挑高眉,他還以為這是她的東西,原來是送給自己的嗎?
還沒看是啥,笑容已經上臉了。
他挑起唇角,轉頭朝著她嘿了一聲才拆包,裡麵全是書本文具,“都是給我的?”
“當然。”林雪君一一給他介紹,“這個稿紙是我覺得最厚實的,上麵還印著‘內蒙日報’的紅字呢。這個……”
介紹完,她才笑著說:
“得感謝你之前幫我謄抄文稿,你的字太好看了。還要謝謝這些日子你對我們的關照,院子裡外好多東西都多虧了你幫忙。更不要提日常裡用到的木梳、椅子、凳子這些了。
“我們也沒啥好東西,這些你能用到。”
“還有書。”穆俊卿抽出壓在最下麵的講解工程原理、工程相關物理知識、幾何知識等的專業書籍。
他簡單翻了幾頁,便高興地站起身,這個書太好了,他托家人都沒買到!
讀書人最知道林雪君這份禮物的含金量,穆俊卿激動地反複摩挲書皮,喜歡得都快沒人樣了。
他捧著書來回踱步好一會兒才轉頭感激地看向林雪君,將其他東西先放在椅子上,穆俊卿拉著她進屋。
“看,我也托爸媽和朋友幫我買了些書,也都是講建橋、蓋房子啥的,不過沒有你這本更係統。你比我會選書!謝謝你,林同誌!”穆俊卿拍拍她給的書,又將自己放在師父家裡的展示給她看,笑得像個孩子。
許多人在談及自己的夢想和事業時,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因為足夠純粹,因為積極向上,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所以像個孩子。
“我也托父母給我捎了些獸醫和草原的書籍,大家一起學習,一起進步。”
後世考試鍛煉出的能力,在網絡上、圖書館裡根據最精煉的關鍵詞找到最合適的書,這都是基礎技能了。
林雪君喝一口夏日敗火的略苦青茶,才要跟他再說兩句話,院子外忽然有人著急忙慌地找她。
林雪君眼皮莫名一跳,站起身朝門口望去——
像是出事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