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興安嶺不愧是棒打麅子瓢舀魚的豐饒地。
飯後林雪君挨個整理學徒們采的草藥, 將采錯的野草摘除,再把所有藥草放在一起按照品類分撥。
她依次對學徒們采的藥草進行點評,哪些采錯了, 哪些摘的時候弄壞了, 哪些采得非常完整非常好。
正被學徒們圈圍著耐心地講解, 一隻沙半雞忽然窸窸窣窣地從兩棵矮灌木下方鑽過,嘰嘰咕咕地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撿被林雪君丟在地上的野草吃。
阿木古楞坐在林雪君身邊幫她清理根莖類草藥上泥土, 抬頭後目光瞬間鎖定沙半雞, 那雙異瞳的眼睛好像一下就變得犀利了。
他動作緩慢地取下一直挎在背上的大弓, 在其他人也默契地保持安靜時, 抽出弓箭, 搭在弦上。
沙半雞肉質鮮美,還具有補中益氣、暖胃健脾的功效, 能治療脾虛泄瀉和脫-肛等疾病,是上等佳肴。
伏在林雪君身側的沃勒和糖豆也悄悄弓身而起, 壓低頭肩,拱起後肢, 隻要林雪君下達命令, 便會爆衝向沙半雞。
箭在弦上便要射出, 灌木後忽然傳來更多嘰喳聲和啪嚓啪嚓踩草葉的聲響,下一瞬,六七隻小雞穿過灌木, 朝著前頭吃野菜的大沙半雞圍了過去, 並嘰嘰喳喳地搶食起地上的野草葉。
林雪君抿起唇,右手輕輕壓住阿木古楞因拉弓而繃起的右臂,直到他放鬆了肌肉、悄無生息地收回大弓,箭也送回箭筒。
林雪君低頭看了看蓄勢待發的沃勒, 又伸手壓住草原狼的大腦袋,輕輕揉了揉。
沃勒和林雪君朝夕相處小半年,早已對她的情緒變化和指令了若指掌,仰頭掃她一眼,它吐出一口氣,壓平後肢,放鬆地趴了回去。
糖豆一向服從脾氣大、武力高的沃勒,見它放棄了狩獵,便也鬆弛下來。隻仍搖著尾巴目不轉睛地盯視沙半雞,表現出了它對野外大雞小雞們的興趣。
“帶崽的。”趙得勝歎口氣,走過去抓起野草丟向灌木後方,隨即將傻乎乎缺乏危機意識的沙半雞都轟走了。
…
林雪君給所有人采的草藥都做過點評後,學徒們便又背著空背簍、揣著被林同誌鞏固過的知識,繼續采集去了。
輻射向四麵八方的學徒間不時傳來嘀咕和探討:
“哎,剛才林老師是不是說這種鋸齒葉的不是紫蘇?”
“你記錯了,鋸齒狀的這個就是紫蘇。”
“是這樣嗎?”
“你聞聞不就知道了,它有特殊味道的。你看這個中心的小葉子最明顯,紫色的嘛,鋸齒狀的,長得嘎嘎肥。”
阿木古楞辣手摧蛙,幫沒力氣撕扯的鬼鴞處理好了蛙和灰鼠後,蹲在林雪君身邊看她喂鳥。
用比較直的木枝做筷,林雪君夾起生肉條送到鬼鴞嘴邊。小東西蔫蔫地閉嘴呆了好幾十秒,才特彆特彆緩慢地張嘴。
林雪君立即撬開它的喙,將生肉條懟進它喉嚨深處。
“這麼深?”阿木古楞看著深入鬼鴞嘴巴的筷子,這不得戳進喉嚨啊?
“它的嘴巴裡麵很大很深的。”林雪君盯著鬼鴞看了一會兒,點頭滿意道:“它吞了。”
“啊?”阿木古楞瞪圓眼睛、湊近去看。鬼鴞明明一直就那麼呆呆的,好像動都沒動一下,她是怎麼看出小鳥把肉吃了的?
“哈哈,小鳥吞東西又不像人類一樣口腮和脖子都有起伏的。”林雪君笑著又夾了一條肉,照舊往鬼鴞嘴巴深處懟,一連將整隻蛙都喂下去,才鬆氣道:
“能吃東西就是好的,體力恢複,身體狀況轉好,就有精氣神讓傷口愈合,對抗發炎等症狀了。”
鳥類最外層的正羽不像動物毛發、絨毛一樣吸水,一抖就甩飛了藥湯水。
三堆篝火不斷散發熱量,鬼鴞最貼近皮膚的絨毛和分隔正羽與絨毛的半絨□□區域也慢慢被烘乾。
它雖然沒有力氣梳理羽毛,卻也悄悄展開翅膀,讓乾燥的熱空氣更方便烘到絨羽。
小東西雖然一臉呆相,看樣子腦子還是在動的。
顯然它正一邊蹭吃蹭喝蹭藥,一邊不動聲色地努力康複呢。
喂過肉後,林雪君將小鬼鴞背轉過去,把搗碎的消炎生肌的馬齒莧厚厚地糊在傷口上。這個過程肯定是痛的,但它也並不掙紮,仿佛受過什麼‘被人抓住要裝木偶’的祖訓一樣老實。
林雪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殼,沒有蟲子的、被清洗過的小貓頭鷹可真好摸,又絨又軟。
不敢想象這隻小東西居然能狩獵比它體型大許多的小型動物,是一年能吃掉1000多隻老鼠的猛禽。
手指輕點鬼鴞後腦勺,它蓬鬆的羽毛便凹陷進去個小坑。
“下次要離大型鳥類遠一點知道嗎?你就算能吃比自己體型大的鳥,但也不能太狂妄。像雕鴞啊、鷹啊之類的,還是彆挑戰了吧。”嘮叨罷,藥也抹好了。
小鬼鴞很小幅度地動了動頭,後腦勺被林雪君戳得凹陷的小坑悄無生息地複原回蓬鬆的圓腦殼。
真是可愛到令人捧腮星星眼啊。
希望沒有內臟受傷,請一定要挺過去吧,可愛的小益鳥。
鬼鴞吃剩下的灰鼠肉,林雪君煮好後喂給了三條狗子。
赤兔狗嘴巴雖然豁口,總是不停流口水,偶爾吃東西還會漏,但這並不影響它的好胃口。它分到的一塊灰鼠肉被隨便嚼兩下便直接吞進肚子,分到的肉湯也舔得乾乾淨淨。
怪不得有‘狼吞虎咽’這個成語,犬科動物吃東西真的是直接吞的。
伸手摸摸赤兔狗的大腦袋,它便舔著嘴巴子轉臉拿麵頰上厚實的絨毛蹭林雪君的手。蹭了一會兒又緩慢地躺下,嘗試著翻出肚皮來。
盛情難卻,林雪君笑著在他大肚皮上來回擼了好半晌,赤兔狗開心得直搖尾巴,將地上的落葉草屑甩得左右翻飛。
看樣子是吃肉吃得實在太爽,連林雪君曾經用刀鋸它下巴、用鉗子拔它牙齒都忘記了。
赤兔狗肚皮上的毛被摸得蓬鬆柔軟,小醋包糖豆終於按耐不住。它用力擠進林雪君和赤兔狗之間,不斷用嘴巴子拱林雪君的手,大大的水汪汪眼睛仿佛會說話:摸我,摸我。
哈哈笑兩聲,林雪君乾脆坐在被落葉鋪得軒軟的地上,抱住糖豆的脖子,一通粗暴擼摸。
阿木古楞蹲坐在大樹拱出地麵的一段樹根上,手捏鉛筆,靜默地麵對著擼糖豆的林雪君,像鬼鴞一樣呆望。
沃勒伏在他腳邊,狼臉不屑,眼睛又挪不開。望著被擼得搖頭擺尾吭吭唧唧的糖豆,和哈哈笑著不斷贈送擁抱與愛撫的林雪君,實在忍不住時,後腿蹬起似乎便要奔過去加入他們。又呲著牙忍住,大概忽然想起了自己是條威嚴的草原狼。
可幾息後,它又忍不住擺一下身後蓬鬆的長尾巴,再次支起一條後腿。
但前爪刨兩下地,還是將支起的後腿蜷了回去。
陽光照耀快樂玩耍的林雪君和糖豆,卻照不到坐在樹蔭下的、滿腹嫉妒和糾結的、另外兩條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