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倫貝爾的夏天實在太短了, 大家采藥一路往北,距離本市最北的恩和雖然還有段距離,但已是夏季最短冬季最長的區域了。
回程路上, 夜裡林雪君即便跟衣秀玉擠在一起睡覺, 都感覺到了寒意。
一些冬天會南遷的鳥類似乎已經開始整理家當,仿佛隨時便要南下避冬。
小鬼鴞倒是越來越精神, 它們喜涼不喜熱, 不南遷不冬眠,但在秋天也會增加食量,給自己儲冬膘。
森林裡的漿果、野菜等大豐收,狗熊等冬眠動物開始饕餮般大量卷走興安嶺森林饋贈的果實。
紅鬆上的鬆樹塔逐漸飽滿,鬆鼠采摘過程中會不小心脫手。
夾著畫板踩著鬆針路過的阿木古楞不小心被砸到頭, 撿起鬆塔後,他抬頭朝樹梢上傻愣愣的鬆鼠望一望,便笑著將鬆塔放在了自己夠得到的最高一條樹枝上。
他是個寬厚的人類,沃勒卻不是條豁達的狼。自從小鬼鴞朝它頭上拉過一泡鳥糞,沃勒便恨上了所有鳥類,每每瞧見必弓腰伏擊。雖然小鬼鴞靈得很, 一次都沒被沃勒捉到過,但其他小鳥可就沒那麼幸運了——沃勒最近吃鳥吃得整條黑臉狼都膨脹了起來。
曾經比它個頭大的糖豆如今已經比它小了一圈兒, 在它麵前愈發恭順。
雖然林雪君仍是沃勒的‘狼王’, 但在糖豆麵前, 它卻搖身一變當起絕對的老大——可憐的‘末狼’糖豆,它好想念它的羊群。
進山時大家一邊探索一邊學習, 走得很慢,回程卻快起來。
雖然仍然一路走一路采藥,但歸心似箭, 腳上的水泡也已磨成老繭,再沒有什麼能阻攔采藥人健步如飛。
在森林中放肆捕獵,吃著漿果啃著肉,越長越筋壯骨強的狗子們左右伴行,連喜歡流口水的大狗赤兔都變得更油亮神俊了。
喜歡追著林雪君飛的小鬼鴞傷口早已恢複如初,小瘦鳥愈長愈肥,有時連飛都懶得,便落在林雪君肩頭由人類‘坐騎’托著翻坡越溝。
出發時滿腹不樂意的小毛驢也增了膘,雖然走得勤,但吃得夠多夠好,想瘦實在很難。
林雪君背著沉甸甸的背簍,盯著前麵健步如飛的肥壯毛驢看了一會兒,心想:看樣子還是負重不夠。
於是走到毛驢身邊,將背簍摞在了它背著的草藥包裹上。
“啊呃——啊——啊呃——”毛驢大爺立馬不樂意,轉頭便是一通嚎,無論如何不往前走了。
林雪君尷尬地摸摸鼻子,隻好又將背簍背回背上。
在毛驢又憤憤地嚎兩聲才繼續前進後,林雪君氣氣地朝毛驢撇了撇嘴,無奈歎息。
日夜兼程,趕著要回去忙活秋收的一隊采藥人,終於趕在秋天剛在林間門冒頭時回到了第七生產隊駐地圈圍以外的野山。
糖豆才看見圈圍柵欄便興奮地一路朝駐地狂奔,眨眼便瞧不見人影了。
下巴缺一塊兒的口水大王赤兔狗瞧見糖豆飛奔先行,也顛顛跑著追了上去。隻有穩重的黑臉狼沃勒還墜在隊伍後麵,穩穩守護住‘狼群’薄弱的背部。
進山采藥半個月,衣服刮爛了、靴子穿破了、臉也曬黑了,社員們一個個落魄不已。仿佛野人進村,關鍵是還有狗當先導部隊去報信。
待大家繞過山上圈圍的木柵欄,走得腰酸腿痛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熱鬨人聲。
握著鐮刀開路的趙得勝小跑了兩步,隨即歡喜地回頭喊道:“大隊長帶人來接我們了!”
接著便是一陣吵鬨的人聲,大嗓門東北人的熱情在此刻儘顯,大家嗚嗷喊叫地擁抱,熱烈地歡迎‘野人們’回家。
霞姐等幾位婦女用力地抱住林雪君和衣秀玉,激動地將兩個小姑娘抱得腳離地。
眨眼的工夫,采藥人們背著的草藥包就從‘野人們’身上換到了大隊長王小磊他們肩膀上,連小毛驢的背上都鬆快了——沒撈到草藥背的王建國,乾脆把毛驢背上的草藥扛了起來。
穆俊卿是從木匠房裡直接奔過來的,身上頭上都還掛著木屑,他自打瞧見大家就沒停過嗬嗬笑。走在林雪君和衣秀玉身邊,他跟其他知青們一樣,充滿好奇地問個不休。
“怎麼去了這麼久?”“都累壞了吧?”“采了多少藥啊?”“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各種問題一個接一個,林雪君和衣秀玉根本回答不過來。
待大隊人馬終於在第七生產隊的空地上將所有草藥放下,王小磊才拍拍手上的草藥屑,撥開穆俊卿等知青,朝著林雪君道:
“你可終於回來了!哎呀媽呀,等得我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哈哈,阿爸這麼想我們?”林雪君走到王小磊近前,笑著想要擁抱對方,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終於隻伸手拍了拍對方的手臂,仰起頭憨憨地打量,以慰藉這半個月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