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一試就試一試,世上事也就那麼回事,沒什麼了不得。
試一試吧,要是行,那最好了,他們大隊就有獸醫衛生員了。要是不行嘛,耽誤些事兒就耽誤些吧,咬咬牙什麼困難都能挺過去,到時候再把她換掉,去場部請一個新的回來得了。
反正……現在獸醫衛生員這個位置是空缺的嘛。
就在戶主們懷揣著各式各樣的想法,逐漸散開,或坐回板凳,或擠到棚圈門口抽旱煙時,伏在那裡的林雪君忽然收起手裡的長針,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她拍拍膝蓋上的泥土草屑,把兩根銀針放回獸醫小箱中,在眾人投來好奇目光時,她拍了拍還蹲在那裡摸羊羔的孟恩肩膀,朗聲道:
“孟恩大哥,你的羊羔治好了,你現在把它帶回去它媽媽身邊,讓它喝點奶吧。不然餓太狠,可真的要活不成了。”
“?”孟恩搭在羊羔背上的手頓住,仰臉瞠目,滿眼茫然。
啥?
“謔?”
“就治好了?”
“怎麼回事?”
“她說啥?治好了?”
散開的戶主們呼啦啦又聚回來,不敢置信地看看地上仍蜷在那裡有氣無力咩咩叫的小羊羔,又看看直溜溜站在麵前的林雪君。
她乾啥了?
怎麼蹲那兒圍著羊羔摸摸拍拍,就給治好了?
不用吃藥嗎?不用針灸嗎?不用開刀啥的嗎?
彆是小孩子在這兒拿他們當消遣,騙人玩呢吧?
連一直支持林雪君的烏力吉都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了,他一邊伸手撓自己後脖子,一邊滿眼疑惑地看林雪君。
“治好了?是嗎?”大隊長湊到近前,彎腰歪頭盯住了林雪君的眼睛。
林雪君非常篤定地點頭,“治好了。”
她又拍了下還仰頭傻愣愣看自己的大漢孟恩,“孟恩大哥,你是要餓死小羊羔嗎?”
孟恩啊的一聲,撈住小羊羔站起身,轉頭看看大隊長,又看看林雪君,“嗨”的一聲將羊羔塞回自己蒙古袍襟裡,裹著羔子就出了棚圈。
另外一個年輕戶主嘿了一聲,也追著孟恩跑了出去,這是要跟去看看熱鬨。
“你不跟去看看嗎?”大隊長轉頭問林雪君。
“不用看,準沒事兒。”林雪君拍拍手,在口邊哈氣暖了暖掌心,立即戴好手套。
散開在四周或坐或站的戶主們麵麵相覷,一時之間門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樣的事兒他們沒遇到過,總覺得特彆不靠譜,想當笑話一樣調侃兩句。但瞧著林雪君那個篤定的樣子,又忍不住產生“說不定真治好了”這樣的想法。
可……還是無論如何不能相信。
於是,大家都跺著腳擠到棚圈門口,開始等大漢孟恩的消息。
有的耐心不足,便立起衣領,衝進冷風中,大步跑向孟恩家的棚圈。
穆俊卿也坐不住了,他夾著自己的本子,縮著脖子揣著手,一邊跺腳一邊蹭到林雪君身邊,小聲問她:“你真治好了?”
“真的。”林雪君小聲回答。
“真的?”穆俊卿直視她的眼睛。
“真的。”林雪君回望他的眼睛,眨也不眨,以示自己沒有撒謊。
“……”穆俊卿直起腰,眼睛卻還看著她,仍一臉不置信。
林雪君微微一笑,也跺著腳跳到棚圈門口,跟其他不時打量她的好奇戶主們,一起等消息。
“真是奇了怪了,哈哈哈。”等待的人群中忽然爆發出笑聲。
戶主們看著林雪君那揣著手,跟一群糙人混在一起,蠻不在意的樣子,紛紛爆發出笑聲:
“你這小姑娘,還挺沉得住氣。”
“你最好是真的能治,不是騙我們!”
“哈哈哈,還怪好玩的。你咋治的呢?就在那摸了小羊兩下?吹仙氣兒了?哈哈哈……”
“回頭去我家坐客,你這性格,你嬸子肯定稀罕你。”
“彆一會兒孟恩回來說羊羔還是不吃不喝,你現在再怎麼嘴硬,一會兒可就要戳破牛皮了啊。你咋一點不擔心呢?”
“就是,你比我這老漢還硬氣啊。”
“哈哈哈,像個小英雄!”
夜裡冷颼颼的寒風中,一群當爹當爺爺當媽當奶奶的戶主們,或叼著煙或揣著手,排一橫排堵在棚圈門口,也不嫌冷,各個嘻嘻哈哈,迎著風說笑。
他們時不時看看林雪君到底會不會露出心虛的表情,又時不時探頭往孟恩家的方向看。
隻覺得今天這次,是整個冬天裡遇到的最有趣的事兒。
就在他們吵吵嚷嚷間門,黑暗中忽然跑過來一個人。
不是孟恩,是急性子的趙得勝。
他一看見堵在門口的人群,就忽然停下來,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其他戶主們看著他這個發癲的樣子,抬臂招呼他:“你笑啥呢?咋地了?快點跟我們說說!”
人群中衝出去兩個三四十歲的漢子,頑童一樣一左一右架住趙得勝,帶著他往回跑。
好奇的戶主們再次你一句我一句地吵鬨起來,趙得勝被架回棚圈門口,也不理其他人,目光找了一圈兒,便探腦袋朝林雪君高喊:
“治好了!治好了!小羊羔餓壞了,叼住了滋滋地喝奶,一會兒工夫就把肚子喝得溜圓。哈哈哈……孟恩高興得直拍巴掌,說林同誌是神醫呢,哈哈哈,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