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將狼群分散開了,想從多個方位衝散我們……”胡其圖阿爸聲音變得愈發沉凝,“莊珠紮布阿爸,咱們怎麼辦?”
與這片草原上的惡劣自然環境和狼群們搏鬥了一輩子的莊珠紮布老人仍穩穩舉著□□,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與狼王對峙著,絲毫未顯露出焦惶不安。
他身下的老馬似乎也身經百戰,並未顯出害怕,它沒有踢蹬前腿,也沒有後退,隻是悠哉地左右徘徊,始終處在畜群和狼群之間。
畜群後方的塔米爾也將投石器搖出嗡鳴,阿木古楞則拉開了自己的木弓。
畜群尾部也出現了3匹狼。
牛馬駱駝們被牧民驅趕聚攏後守護在中心區域,儘量不給狼群衝殺的空隙。
林雪君緊張得手指發僵,身下的蘇木也焦躁地快速甩動尾巴,仿佛隨時會受驚脫逃。
鵝毛大雪仍在簌簌飄落,狼群靜默地隔著白霧漸漸散開,大有包圍畜群之意。
危機正靜悄悄地籠罩住這隻轉場隊伍。
忽然,一直穩健不動的莊珠紮布老人抬槍朝向天空,毫不猶豫地拉栓扣下扳機。
“砰”聲巨響的瞬間,所有草原狼都炸起了被毛。
轉場隊伍中一直安靜未吠的蒙獒們像是得了號令,忽然齊聲大叫。那些狗吠聲低沉且凶悍,顯示著它們是骨骼寬大的巨犬,勇猛非凡。
一隻蒙獒衝出畜群,伴行在林雪君馬側。犬吠槍鳴聲點燃了所有牧民胸中的熱血,林雪君頭皮發麻的同時,腎上腺素也在飛速飆升。
她盯緊了狼群最右側與她相對的那隻灰毛狼王,在對方忽然繞向畜群右後方時,她毫不猶豫地拽了馬韁,拉著蘇木護向畜群右後側,手中握著的□□一直穩穩指著狼王。
在顛簸奔跑的過程中,她對蘇木絕對的信任,因此右手始終未放下槍柄。
蘇木也表現出了它的勇敢和聰明,仿佛知道林雪君不會拋下它、會用□□保護它般,雖然害怕,但蘇木一直沒有驚逃,而是在她的授意下慢跑向她指明的方向。
狼群中的黑色頭狼一直未動,鳴槍示警的莊珠紮布老人便也未動。
白狼王在槍響後跑向畜群前方,胡其圖阿爸忙驅馬趕到畜群前方,仍隔開畜群和狼群。
胡其圖阿爸擋住白狼王,使之一時不敢前衝後,忙轉頭望向另一邊的灰狼王——三頭狼王中,他和莊珠紮布老阿爸各牽製住一匹,如果那頭落空的灰狼王帶小股狼群從畜群右後側衝撞……
他臉上的擔憂在看到持槍與灰狼王對峙的林雪君後便是一鬆。
隻見林雪君雙腿夾緊黑駿馬蘇木,雙手穩穩握住□□,背脊挺直前傾,仿佛隨時會前衝敵陣、放槍拚殺的勇士。
之前莊珠紮布老阿爸將本就稀缺的一把□□交給林雪君時,胡其圖還有些異議。
槍在好獵手手裡,不僅是保護自己的防身武器,還是可以保護整個畜群的重要存在——一把槍用好了,比一群壯漢都管用。
林雪君隨時拿著槍,固然能保護她自己不受狼群威脅。但如果轉場隊伍遇到狼群圍獵怎麼辦?
就他們兩個獵手兩把槍能防住多大的狼群?
她一個16歲的漢人小姑娘,又能勇敢的舉槍與凶惡的狼群對峙嗎?
現在,林雪君同誌用自己的行動給了他答案——
她敢!
灰狼王炸著被毛,變得比之前看起來更大。
它呲著尖利的狼牙,一雙棕黃色的眼睛始終盯著林雪君的槍口。左右徘徊間,它身後的野狼也做出撲擊的姿態,並時不時呲牙嗚咽。
連小狗做出攻擊姿態,都會讓人本能驚懼,更何況是一群毛驢子般大的凶猛野獸。
每一頭草原狼的尖牙都是由小動物的皮毛血肉磨亮,如果被它們找到時機,它們會毫不猶豫飛撲,咬斷人類脆弱的脖子、咬開馬匹的頸動脈。
林雪君看過野獸捕獵的樣子,她腦海中已經浮現灰狼王抱住蘇木脖子,鋒利的爪子抓破蘇木皮毛,尖銳的長牙咬入蘇木血管的畫麵。
或者自己被撲倒,脖頸被咬碎……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生產隊大部分人一天賺一個工(10工分),有些牧民卻能賺兩個工。
林雪君怕極了,腎上腺素的分泌讓她變得興奮,皮膚也異常敏感,隻一片雪落在皮膚上,便覺針紮般的刺痛。她卻動也不動,任雪花落在睫毛、麵頰、鼻尖上,被冷汗融化,結成冰晶。
越是害怕,她越是咬緊了牙關,將槍托舉高持平,直視灰狼王的眼睛,並學著它們的樣子,呲起牙,露出凶惡表情。
在恐懼中生出仇恨,人類也成了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