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尾胡其圖阿爸的妻子和烏力吉大哥的妻子紛紛點燃了火炬, 她們騎著馬舉高火炬,搖擺著讓火焰在空中呼呼咆哮。
在莊珠紮布老人再次拉槍栓時,大黑狼忽然伏低了身體, 謹慎地連退三四步。
頭狼一動, 其他餓狼立即便收了撲擊蓄勢的姿勢,倒退著躲得更遠。
白狼王和灰狼王也快速接收到信號, 帶著自己的小狼群向黑色頭狼聚攏。
隻眨眼睛,散開的狼群便收縮退進了白色的雪霧中。
與阿木古楞等人在其他方向對峙的幾隻狼同樣快速退逃, 並在隱入雪霧後, 紛紛仰天狼嚎。
林雪君鬆了一口氣, 瞬間感到脫力,幾乎握不住□□。
她將□□背回背後, 雙手扶撐住蘇木寬厚的背脊, 亢奮的血勇褪去, 熱汗轉冷,寒意汩汩往身體裡鑽,她不住地打顫。
莊珠紮布老人並未因狼群褪去而放鬆警惕, 身經百戰的老人知道草原狼有多狡猾——佯退,趁人類放鬆的瞬間突襲的戰術, 它們也曾使過。
他仍背著槍護在畜群側, 並安排了胡其圖等人同樣不得放鬆。
一眾人於是背好槍、握好投石器、舉好火把,時刻警惕四望, 護著畜群,更快速地沉默趕路。
經曆了與餓狼群的對峙,所有人都變得冷肅,每個人都擁有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滄桑麵孔,眉頭緊皺, 雙目炯炯,閃爍著堅毅的光。
忽然起了風,積雪被風吹得順著草皮逃竄,露出貼地皮生長的一團一簇的黃草。
除了枯草,路途中還有許多城市裡想象不到的自然景象。
離開餓狼包圍圈後不一會兒的工夫,林雪君便看到一隻兔子殘破的屍體——半截脊骨、半扇胸骨,和一個被鷹喙啄得坑坑洞洞的頭骨,勉強拚湊出它生前的樣子。
穿越冰河時,烏力吉幾個漢子不得不跳入河中,拽著牛角與牛們拔河角力,才能將這些累了、不想再走了的牛脾氣孕婦們拉過冰河,繼續趕路。
而在他們所渡河流的一小段凍麵裡,嵌著一匹小馬駒的半個身子。
它是來河邊喝水時不慎跌入河流,夜晚來臨忽然降溫,將一直未能脫落的小馬駒凍在冰裡,它保持著臨死時掙紮的姿態,要等到開春河流解凍,才能自由。它扒在河岸邊的上半截已經被野狼野狐山鷹禿鷲啃食得隻剩白骨,一隻前蹄和頭骨不翼而飛,不知被野獸帶去了哪裡。
穿過河流的畜群和牧民們更冷了,但尚未遠離餓狼群,隊伍還不敢停下取暖,他們要趁著短暫的白天,儘量趕更多的路。
冷風凍住牛馬沾水的皮毛,行走時,那些冰塊被折碎成冰片散落在雪地裡。沾濕毛發的河水沒有乾燥蒸發,卻也變成冰晶碎落了。
貼近軀乾的河水被體溫蒸發成團團白霧,這也消耗了畜群大量的體力,使它們更渴望休息和牧草。
隊伍路過一片坡脊,脊上被風吹得禿禿的,沒有積雪。坡脊陰麵的雪被踢開,幾架黃羊屍骨重見天日。
它們的骨骼堆在一處,顯示著這裡曾經是一個避風的“食堂”。狼群在這裡將幾頭黃羊啃食殆儘,致使它們的骸骨胡亂堆疊。
阿木古楞在骸骨堆裡找到了一個完整漂亮的黃羊頭骨,用白雪將之擦得乾乾淨淨,然後掛在了大青馬屁股上。
每當阿木古楞縱馬馳騁,黃羊頭骨都會在顛簸中上下翻飛,使這一騎一人顯得威風凜凜,仿佛是草原上箭無虛發的冷血獵手。
後來林雪君也撿到一個漂亮的黃羊頭骨,將之綁在頭頂,覺得自己野性極了,酷極了。
可是它太重了,總往下掉,砸到鼻子酸痛難忍。隻好也僅做裝飾,掛在馬身上,將草原狼吃剩不要的部分權做戰利品,得意地假扮北方狼族,時不時仰天嚎一聲,引得蘇木不滿地前蹄刨地,側頭用一隻大馬眼不屑地橫她。
一路上,這樣的白骨太多了,草原是美的,但也是凜冽的。
大自然不僅是溫柔慷慨的家園,它也是殘酷的戰場。
原本騎馬行在前麵的塔米爾忽然減速,慢慢落後到林雪君身側。
在與她並騎時,他伸長手臂,指著一個方向給林雪君看。
“草原上的水泡子,那裡是一小片濕地,有時冬天也不會完全結凍。你看到了嗎?”塔米爾收回手,轉頭看林雪君。
“有什麼掉進去了。”林雪君看到有動物在那一塊掙紮。
“是一頭母狼和它的崽子們,陷進去了。”塔米爾搖頭道:“狼群會吃掉過剩的鼠類,減少草原上的鼠洞。禿鷲會吃掉草原上腐爛的屍體,避免瘟疫。草原有時也會‘吃’掉這些狼和禿鷲……它的狼群放棄它們了,在這種天氣,陷進冰水窪裡,失去體力的它們很快也會失去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