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入侵[向哨] 龔心文 9255 字 8個月前

譚樹把傷得走不動路的倪霽帶去了診所。

那種有著治療艙,號稱隻要躺進去,睡上一覺就可以愈合全身傷口的昂貴地方。

雖然不情不願,但譚樹總不能直接帶著個血肉模糊的人去到老師麵前。

他的老師是個風格做派十分講究的男人。正處於事業上升期,一門心思往那些貴族圈子裡鑽營。對他自己乃至身邊所有人的儀表要求都很高。

平時去見老師,他甚至連肩頭的幾滴雨水都會小心擦拭乾淨。

診所裡接診大夫,對倪霽一身恐怖的外傷大驚小怪地絮叨了很久。

並且表達出隻有他們診所,恰巧擁有搜索隊剛剛從五號汙染區帶回來的最新治療液。可以確保有效地治好那位已經躺進治療艙裡的危重傷員。

“幸好是個哨兵,換了普通人早死八百回了。”大夫隔著觀察窗,整理儀表盤上的各種數據,不斷嘖嘖搖頭,“他還身上有很多舊傷,都沒有好好治療過。”

在他所在的屋子裡,有一個十分老舊,幾經修補的密封治療艙。倪霽躺在裡麵,閉著雙眼,戴著呼吸麵罩,全身浸泡在一種特殊的液體中,液體咕嚕嚕不斷冒著氣泡,發黃的儀表盤上,飛快跑動著各種身體數據。

“這幾個關節,都很明顯的變形了,顯然曾經受過重傷,一到陰雨天氣,就會很痛苦。還有肺部,被吸入式的毒氣腐蝕過,根本沒有好好治療嘛。嘖嘖,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如今想要完全恢複,可要不少錢和時間。”

醫生轉頭問站在身邊的譚樹,“要不要趁這次治療,把一些要緊的舊傷一起修複了?”

這個男人剛剛帶著傷員冒著大雨進來,一臉關心和著急,看上去兩人關係應該很要好。

“我們這樣說話,他在裡麵聽得見嗎?”譚樹回答的卻是完全不相乾的話題。

“聽?怎麼可能聽見。”醫生笑了起來,“這可是從遺跡裡帶回來的真貨,專門為治療哨兵改造過。隔音效果一流,確保哨兵躺在裡麵可以得到安心治療。哪怕是A級哨兵來了,也聽不見外麵的一絲聲音。”

譚樹心底湧起一種莫名的誌得意滿。學生時代的神話,如今卻過成這副模樣,遠遠不如自己,讓他幾乎有一點管控不住自己的表情。

真是可憐,混得這樣潦倒,平時連進治療艙的錢都沒有嗎?當初得罪了老師,去了北境哨崗。如今想必很後悔吧?

醫生還在絮絮叨叨,“你看這幾處的舊傷,趁著這次治療一起處理是最合適的。”

身邊的男人打斷了他,用很低的聲音冷冷說,“閉嘴,彆多管閒事。”

醫生聳聳肩,隻好不再說話,兩人調整好數據,去了隔壁的屋子。

畢竟治療艙的治療過程,在調整好機器的操作數據之後,就不再需要人工參與,十分方便。

除了價格貴一點,大部分基層哨兵用不起外,沒有什麼彆的毛病。

腳步聲消失之後,治療艙內的倪霽睜開雙眼。

他聽見了剛剛的對話,甚至還能聽見更遠處一位病人家屬的說話聲,以及窗外那越下越大的雨水聲。

躺在密閉的治療箱內,半透明的治療液包裹著身軀,咕嚕咕嚕的氣泡聲持續響起,

像是在那片熟悉的海底。

倪霽想起了今天在海底的那一場戰鬥,和懸浮在深海中的那個女孩。

他實在沒有想到,這樣會遇到這樣的向導。

纖巧的身軀,冷淡的神色,一身層層疊疊的白裙在海中展開,那樣長驅直入地一下紮了進來,懸浮在自己精神圖景內的深海。

她的精神體令身經百戰的哨兵都感到恐怖。那些隱隱約約,來回交錯的精神體,浮遊在白衣女孩的身後,巨大、冰冷、恐怖又神秘。

仿佛隻是窺視到局部,都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壓力。

被觸手纏住,收緊,一路拽下海底的時候,倪霽甚至想到了死亡。

死,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

既然大家都不在了,那麼他理所應當也隨時會死。

長眠,或許是一種永恒的安寧和解脫。

隻是,那些冰冷滑膩的東西纏住尾巴,把他禁錮在海底的石頭上之後,並沒有帶給他想象中的折磨。

它們甚至沒有弄疼他。

在看到了那些被他刻意放置在外圍的記憶之後。

懸浮在深海中的向導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喜怒無蹤的樣子。

但那些觸手,順著肌月夫爬上來,有一點粗魯地,輪番摸了摸他的腦袋。

或許是飽受了太多的絕望和太久的苦痛,一點點來自他人的細微的溫暖,都會被他下意識地抓住,放大了去品味。

更何況,他還看到了那些被公開放映的記憶。

看似公正的,不含個人情緒的讀取和播放。但他知道,那個向導刻意地截斷和隱瞞了一點點東西。

這個冷冰冰的,甚至被自己得罪過的向導,在入侵了他精神圖景之後,溫柔地對待了他。

來自於陌生人的一點溫柔,

護住的卻是那些死去的戰士一心想要守護的東西。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水密集地敲打著窗戶的玻璃,流下一道道彎彎曲曲的痕跡。

倪霽閉上眼,想起那自己戰鬥多年的北境哨崗。

在這樣的季節,那裡已經飄滿了雪花,乾坤茫茫如玉,大地一片冰寒。

寒冷的冬天早已到來。生存比以往更加艱難。

在校場被公開播放的記憶碎片,被掐掉了短短的一點尾巴。

那個研究員被殺死,活體蟲玉被擊碎之後。還有一點點後續的片段。

那位複仇的哨兵彎下腰,一點點地拾起了滿地蟲玉的碎片。

雖然這樣碎了的,死去的蟲玉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價值,不會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放在眼中。但放在北境哨崗這樣貧瘠之地,它們可以養活很多人,可以成為許多家庭賴以生活的過冬物資。

他把染著血的碎片撿起來,帶出了汙染區,在黑市上換成了木炭,棉花,糧食和糖果。

被白雪覆蓋的北境哨崗內,一個小小的木屋裡亮著暖暖燈光。

身懷六甲的女主人坐在桌旁,一邊編織毛衣,一邊拍著依偎在身邊睡著的小女兒。

屋門在這個時候被敲響了。

“是誰啊?”她扶著肚子去開門。

來的是哨崗裡的一個勤務兵,年紀很大的一位女性,兩隻手臂都斷了,換上了機械義肢。

她冒著雪拖來了一個板車,上麵堆滿了過冬的食物。

“這些都是你們家塔子得的份例。”那位雙手殘疾的年邁大嬸笑眯眯的,不由分說用她有一點生鏽的機械手臂地往屋子裡搬東西,“塔子他們可能沒辦法在你生產的時候趕回來。你且安心,這裡還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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