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完東西,從懷裡掏出一袋的帝國幣,把那用體溫焐熱的錢幣,放在的女主人的手中。
“隊長特意讓我給你的。”
“哎呀,怎麼這樣多?”身懷六甲的妻子又驚又喜。
難過的是丈夫不能陪伴在自己身邊等待孩子的到來。
但幸好有這樣多的食物,還有錢。她和孩子至少可以平安度過這個冬季。
她抬起頭,看向屋外,那裡隻有深遠的黑和胡亂飛舞的雪花。
沒有那個身材高大,容貌醜陋,卻對自己很溫柔的男人。
女人心中既有幾分隱隱的不安,又鼓起了身為母親的勇氣來。
就在不遠處,一條昏暗巷子口。
燙著大波浪卷發的姑娘打開煙盒,用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夾出了一支煙,點上火,抽了一口。
“他什麼意思?”姑娘熟練地吐出煙圈,冷笑一聲,“人不來,叫你送這些錢來乾什麼,分手費?”
“不,他……”站在她麵前的哨兵眼圈紅了,哽咽著沒有吧話說下去。隻是固執地伸著手,遞出那個裝著不少帝國幣的錢袋子。
混跡花街多年的女孩先是不屑,慢慢露出疑惑,轉而反應過來。
她呆愣了好一會,抖著手好幾次才把那隻煙準確地放入口中,狠狠地吸了一口,有些慌亂地吐出煙霧來,迎著風雪昂起自己的臉,好像這樣就能把眼中的淚意吹乾。
“他……那個人,有沒有什麼話留給我?”
“有的,他說——希望你拿著這些錢,好好活,換個活法。”
昏暗汙濁的巷子,在這樣的雪夜裡顯得分外寂靜,
隻有一個女人蹲在地上,夾著煙的手捂住了漂亮的眉眼。
“混蛋,那個混蛋。”她哭著咒罵。
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從空中落下,撫慰一般,溫柔地輕輕沾在她的肩頭。
破敗的孤兒院裡,一大車的過冬物資,滿滿當當地停在院門外。
孩子們歡呼著出來,領取分發給他們的糖果。從來沒有嘗過這樣多的甜,他們像過節一樣的開心。
但他們沒有看見,往日裡總笑盈盈的院長媽媽,此刻站在角落裡,在一位陌生的老兵麵前,低下了頭,捂住臉泣不成聲。
……
一夜暴雨之後,陽光重新燦爛起來。
林苑坐在曹芸芸家的客廳,看著她忙忙碌碌地給兩個雙胞胎喂晚餐。
曹芸芸是她在向導學院時期唯一的朋友,年紀比她大兩歲,早早和國家匹配的哨兵結成了夫妻,不用再需要履行向導的義務,隻在家專心的相夫教子。
客廳櫃子上擺放的電視機,正播放著一條新聞。穿著禮服的克萊恩子爵,在陽光和鮮花中,給一些犧牲了的哨兵家屬發放慰問品。
那些被擺放在熒屏前的士兵家屬,穿得整整齊齊,感激涕零地從侯爵手中接過禮物。
慈澤眾生,賓主儘歡,熱鬨非凡。
整個世界沐浴在陽光下,襯著白塔聖潔的光輝,充滿了愛和溫柔。
“都是做一些表麵功夫。”曹芸芸打開烤箱,取出一塊烤好的醬牛肉,把它們切開擺盤,放進丈夫的便當盒裡,同時和林苑說話,
“據我們那時候做過的調查,大部分死在汙染區的哨兵幾乎都得不到任何撫恤。他們的撫恤金經過層層克扣,最後落到家屬手中的時候,微薄得令人發指。”
在向導學院的時候,她是位行動利索,果敢乾練的姑娘。撰寫過不少敏感話題的調查報告。
但現在,她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目光隻被允許放在家庭中,成為了一位溫柔的妻子和母親。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把兩勺水果泥放進雙胞胎的碗中,要求他們必須吃完。同時囑咐家裡的女仆去拿丈夫的晚宴上要穿的禮服。
抽著間隙還挖了一大勺自己做的藍莓果醬,塗抹在剛剛出爐的小蛋糕上,遞到林苑的手中。
她們家這些年的經濟狀況不好,又不得不維持著身為貴族的家庭在外行走的臉麵,家裡的一切費用都被儘量削減了。
僅僅留下一位女仆,幫忙打理著貴族之間往來的瑣碎事宜。
林苑咬了一口蛋糕,藍莓果醬有著豐富的層次感,蛋糕鬆軟香甜,非常好吃。
她其實十分地佩服曹芸芸這樣的向導。
能夠在照顧好哨兵的同時,有條不紊地完成如此多瑣碎繁雜的事情,還能夠保持著情緒上的樂觀溫柔。
如果換成自己,哪怕所有的觸手都出來幫忙,大概也不可能做到。
當然,那些家夥每一條都擁有小小的卻不太好用的腦子,也是造成混亂的一大原因。
“奧,親愛的。你真的要去那些汙染區嗎?”曹芸芸終於在忙亂中精準地找出一絲空餘時間,坐到了林苑的麵前,“我的天,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向導申請這樣的工作。但又覺得不愧是你。”
她們倆有著彼此不同的生活觀念,但總是能互相理解和包容對方,因此能交好多年。
“是的。我有必須去的理由。”林苑給她看自己的通行證,“而且,隻要去了那邊,就可以不用沒完沒了地參加這些宴會了不是。你知道的,我很不擅長應付這些。”
身在白塔的向導,每年都有必須承擔的義務。其中就包括著參加那些貴族們舉辦的,奢華到不可思議的宴會。
畢竟,向導是帝國培養出來的最珍貴的鮮花,必須在必要的時候,用來擺盤上桌,妝點繁華。
“對,宴會。”曹芸芸被她成功的轉移話題,一拍手道,“今天的晚宴,你就打扮成這樣嗎?”
林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鞋子,感覺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她穿了禮服,還踩著讓自己走不動路的鞋子。
“你要知道,晚上的時候,江陽朔那個混蛋也會來。”曹芸芸雙手按住她的肩膀,一臉嚴肅,“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挺直了腰杆。不能讓那些混蛋看低了去。”
“小苑,這是戰場。屬於我們向導的戰場。”
戰場……嗎?
雖然有些對不起關心自己的好友,林苑還是在曹芸芸激昂的言論中走了神。
她想起了幾天之前,自己在那片海底看到的記憶。
被巨大的手指洞穿的身軀。
被像泥一樣隨意塗抹在地上的血肉。
那些在死亡以後,依舊絕望地不願閉上的眼睛。
那才是戰場,芸芸,真正的戰場是那樣的。
圍繞著一個哨兵爭奪,互相扯頭發,也能算是戰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