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鼓聲響起,仿佛來至神秘之地,一聲聲不知從何處而來,激起聞者心底的血性。
舒景同反應過來,撲上前,和林苑一起拉住哨兵的手。
四隻手拉住了那隻血淋漓的手臂,和怪物掙脫要被它拖走的哨兵。
兩個人的體重掛著,依舊抵不過畸變了的怪物的力道。
妮可撲上來,抱住了林苑的腰。
又有人撲上來,一個一個地互相抱住彼此在怪物口中奪取生機。
終於像拔河一樣,一起把被穿了身體的哨兵從怪物的口中搶了回來。
渾身是血的哨兵昏迷著掉下來,和所有人一起在地上滾成一團。
一片混亂中,舒景同還沒爬起,就看見有人撿起了哨兵掉在地麵上的槍。
還是那個林苑,
那個和自己同為向導的女孩撿起了槍,不太熟練地把沉重的槍架上肩頭,單腿跪地,抬起槍口瞄準屋頂的洞口,怦一聲開了槍。
沒有打中,洞口外的怪物避開了。
強大的後坐力讓林苑的整個身體向後倒,她摔到地上,很快爬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重新架起槍。
怎麼可能打得到阿,舒景同想,那麼重的槍,怪物的動作又是那樣
地快,快到幾乎連眼睛都捕捉不到他們的行動。隻有哨兵的視力才有可能打中它們。
奇怪的是,那隻之前行動異常敏捷的怪物,在這個當口仿佛突然變傻變呆了。
它突然停了下來,渾濁的眼珠呆滯地看著,口水滴滴噠噠往下滴落,動作非常的慢。任憑林苑不熟練地調整好姿勢,瞄準了洞口,衝它開出第二槍。
怦,第二聲,怪物的臉部中彈。
仿佛清醒了過來,露出憤怒表情的巨臉從洞口移開了。
雖然中了一槍,但對它造不成致命的影響,最多讓它暫時避開。
林苑單腿跪在地上,舉著槍,視線始終盯著那個還在滴落著濃酸的洞口。
“救人。”她開口說話。
舒景同愣住。
“救那個哨兵。”舉著槍的林苑目不斜視,平靜的說,“她還活著。”
被從怪物口中搶回來的哨兵昏迷不醒,她的左肩被貫穿了一個恐怖的空洞,大量的血液迅速染紅了地板,看上去已經沒救了。
但她依然還活著,年輕的臉慘白得毫無血色,還有著微弱的呼吸。
“快。”林苑說,她甚至分出一條手臂,按住那血如泉湧的傷口。
舒景同找到飛艇上的急救箱,剛要往前走,一位同伴,就是吃飯的時候坐在他身邊那位好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
“彆去,景同。”那位同伴說,“你已經有了婚約了。”
舒景同愣住了,
“你去像什麼樣子。”同伴比劃了一下胸口的位置。
受傷的哨兵躺在地上,傷在肩頭,要為她治療,肯定避免不了解開衣物,觸碰到肌膚。作為從小講究禮儀的向導,在正常的時候,確實是不應該去碰哨兵身體的。
“這都什麼時候了。”舒景同不悅地說。
“那隻是一個底層的哨兵。”同伴拉緊他,“你想一想。回去以後,他們肯定會添油加醋的說這事。你未婚妻如果知道你在飛艇上和這樣平民哨兵接觸,心裡會怎麼想?”
“彆去了,何必呢,隻是一個出身平民區的哨兵。救下她也沒用。”
如果那個哨兵還活著,那是他們的救命稻草。但很顯然,這個哨兵已經快死了。救下她也沒有用。
“你不會也想,搞得和那個林苑一樣解除婚約被所有人嘲笑吧?”同伴努了努嘴,朝著林苑的方向。
舒景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被大家稱呼為怪人的林苑,一手托著槍,緊緊盯著怪物隨時出現的缺口,卻騰出了另一隻手按在哨兵不斷出血的傷口上。
飛艇還在搖搖晃晃的飛行,窗外有時不時撞上玻璃的怪物或者哨兵。
在不太明亮的艇艙內,一束陽光從頂部的缺口投下來,陽光裡飛舞著細碎的飛塵。
那位瀕死的哨兵就這樣躺在陽光中,年輕的女孩,長長發辮,四肢無力地癱著,一身的血。
林苑單腳跪在她身邊。
她抿著嘴,視線盯著那隨時會出現鬼怪的洞口,一隻手我行我素地按住身邊的哨兵。
完全不管身邊的人有沒有在說些什麼。
她好像從來不會在乎似的,隻做自己想做的事。
舒景同甩開拉住他的同學,帶著急救箱來到受傷的哨兵身邊蹲下。他先用剪開那個哨兵的衣服,再拿出止血鉗止血。傷得太嚴重了,他也隻修習過基礎的急救學。真的能在這樣的環境中救活這個女孩嗎?
舒景同用袖子抹了一下額頭,發現自己一頭的冷汗。
有一個人在他身邊蹲下,那位出身貴族的妮可。
什麼科目都學得很差的妮可伸手接過一隻止血鉗,“我來幫忙。我其它科目都不行,就急救學得最好了。”
又
有一個女孩湊過來,拿起紗布幫忙擦掉哨兵額頭溢出的冷汗,“我,我也還可以。”
她或許忘記了,在不久之前,她坐在餐桌邊,用信誓旦旦的語氣說過,絕對不會碰那些貧民哨兵哪怕一下。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微微有些羞澀地剪開傷者的衣服,不再說話,用不太熟練的動作,全力救治這位危在旦夕的哨兵。
林苑怦一聲又開了槍。
怪物的臉在屋頂的洞口外露了出來。
蒼白,臃腫,口水亂流。
它悄悄移到另外一個陰暗的角落,溶開新的洞口,正逮到機會想要偷襲。
奇怪的是,動作本來異常敏捷的它在企圖偷襲的那一瞬間仿佛卡頓了,傻傻地在洞口露出臉來。
它仿佛陷入了一個奇怪的迷夢,露出一臉迷茫的神色。
僵硬遲緩的動作讓它成為一個巨大靶子,被林苑一槍擊中,毀掉了小半張臉。
怪物慘叫一聲,用殘缺的臉滿懷怨恨地看了林苑一眼。再一次地迅速離開了。
正在進行著臨時急救的舒景同,沒有被耳邊的槍聲嚇到。
他覺得很奇怪,此刻的他隻覺得心中一片安靜平和。這樣平靜的心情讓他可以穩穩地拿著止血鉗和縫合針,替那位哨兵處理傷口。
那種感覺又來了。
像是有微微的風拂過心頭,把那裡的惶恐不安吹散。
一輪朗月靜靜懸在夜空,月光柔和地照著大地,讓人心中不再驚懼。
海浪在柔美的月光下微微湧動,白色的細浪輕輕舔上沙灘。
頭頂的星空無比溫柔和美麗,足以藉慰所有人的心。
怎麼會這樣。不該在這樣危險的時候,有這種心態啊。舒景同在心裡想。
他抬起頭,看見妮可以及那位一起過來幫忙的向導和自己一樣,神色安寧而專注,認真看著手中血肉模糊的傷口。
仿佛在短短的時間裡,大家都適應了一切,不再害怕。
就連四周的其他人,都仿佛同樣浸沒在微風,朗月和溫柔的海浪聲裡。
所有人變得安靜平和下來,大家保持著一聲不發的寂靜在行動。
加固窗戶,貼緊遮陽板的縫隙,救治那些受傷的同伴,每個人輕手輕腳,沉默有序。
沒有一個人發出不該有的聲音,引來外麵任何怪物的注意。
大家仿佛還身在往日安全的學院中一樣,並沒有陷入如此恐怖,隨時會丟失性命的汙染區之中。
怎麼會這樣?
身為向導,精神力敏銳的舒景同突然察覺到了什麼。
他驟然睜大眼睛,去看林苑。
林苑依舊單膝跪在那道從屋頂投下的微光中,緊緊盯著隨時有可能出現的怪物,肌膚白皙的臉上,流下一滴汗珠來。
在她腳下,那些陽光沒有照到的地方,仿佛有無數巨大的東西在湧動,在蔓延。
是她?
原來一直聽到的那種聲音都是她。
是她在最開始的時候,極力緩和了所有人的混亂。
也是她用精神力影響了怪物的動作,讓那隻怪物在最關鍵的時候,變得呆滯不前。
所以她才能一次次地用生疏的槍法,打中發呆的怪物。
最可怕的是,在開槍射擊,和操控那隻怪物精神的同時。她甚至還有餘力安撫所有人的情緒。
舒景同想到自己曾經和老師詢問過的那個問題。
“林苑的精神力到底是有多強大?”
在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老師當時的那一聲歎息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