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入侵[向哨] 龔心文 23030 字 8個月前

林苑把埋在沙子裡的那個盒子挖出來,細細地拍掉上麵的沙粒。

“這是什麼?”小鳥湊過來看了一眼。

盒子看起來很陳舊,也不像是什麼名貴木料。

表麵上原本或許雕著一些古怪的文字,但早已在歲月的侵蝕下變得模糊不清。麵上還有幾個凹下去的坑洞,最早的時候可能鑲嵌著一些寶石,但如今也都被挖走了。

林苑拿著那個舊木頭盒子,卻很高興,翻來翻去的看了一會,很滿意地收進自己的背包。

小鳥覺得略微有些奇怪。

雖然這隻是個舊盒子,但畢竟是從海底帶上來的,還是用來裝那些珍貴能量石的器具。按理說,不應該被這樣忽略。

她們是哨兵,哨兵都具有敏銳的觀察能力,很少會忽略什麼東西。

但是剛剛,包括她在內,現場所有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這個木盒。仿佛它就是一個平平無奇,不該讓任何人看見的東西。

似乎是有一個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在那個時候一晃而過,讓所有人整齊地忽略了這件事。小鳥敏銳地想。

林苑把盒子收進去背包裡的那一刻,動作停頓住了。

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她抬起頭,看向海麵。

一種夢囈似的,雜亂無序的低語,隱隱約約從海底深處傳來。

那聲音似從極遠處響起,異常細微,再想認真聽已經沒有了。

隻有那些裙擺似的海浪,還在一遍遍刷上金色的沙灘,發出溫柔細膩聲響。

林苑:“奇怪,海底下好像有什麼聲音,你們有沒有聽見?”

哨兵的聽力比向導強上很多,如果有聲音不可能聽不見,除非是林苑聽錯了。

“沒有啊,我沒聽見任何聲音。”小鳥說,“但我想,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的好。”

小鳥的哨兵服是定製的,擁有絕佳的彈力,後背還有兩道專門切開的裂口。隻要不是過度變幻形體,都不用特意脫下衣物。

這個時候,後背衣服裂開的位置,緩慢伸出一對巨大的羽翅。

強壯的翅膀扇動著,把她帶上天空,她伸手提起林苑,展翅向前方飛去。

其餘的哨兵們放開速度,拔足狂奔,在地麵緊緊跟隨。

小鳥飛得不高,林苑可以看見各種綠植和矮矮的屋頂在腳尖飛掠而過。

這個感覺很新奇。

“我重不重?”她開口問飛行中的小鳥。

“林向導,你是在看不起我嗎?”小鳥有點不高興地說,“除了大虎,我的負重能力是東濱最強的。”

她喊林苑的時候一直很親切,偶爾開心的時候還叫她苑苑,這會都喊上林向導了,看來是真的不高興了。

林苑不胡亂說話了,她還是覺得很有意思,用腳尖去夠那些樹頂上嫩嫩的葉子。

就在這個,她看到腳下的世界仿佛扭曲了一下。那些生動的樹木,筆直的馬路,整齊的房屋仿佛在瞬間扭曲了一下。

整個世界都在扭動,有什麼東西醒過來了。

小鳥從天空落地,張著嘴呐呐望著天空,

天空中的星星活了過來,五彩斑然的色彩在流轉遊動,遠處傳來歡快的曲樂聲,街道的路燈一點點變亮了。整個世界仿佛正在醒來。

“怎麼會?”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夜提前降臨了。”

所有人都抬頭望著天空。

整個世界“活”了。

平安無事的“白晝”結束,令人膽戰心驚的“黑夜”提前到來。

原本靜寂而空落的街道上沒有半個人影,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在所有人麵前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極其普通,在哪裡都可以隨便看見的中年大嬸。

四五十歲的模樣,燙著一頭半長的卷發,塗著口紅,臉上有一顆明顯的痣。

她手裡提著一個買菜的籃子,嘴裡不停說著話,

“今天的雞蛋打折,三塊五一斤。”

“我得趕緊去。”

這本來是街頭巷尾最常見的畫麵,最普通的一個人。

但是突然在這裡出現,出現在這樣詭異的汙染區內,就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貼著牆,一點點後退,遠離那個向他們走來的女人。

那個有些微胖的大嬸仿佛完全沒有看見他們這麼一大群人似的,口中反複念叨著那幾句買雞蛋打折的話,朝著他們走來。

“今天的雞蛋打折,三塊五一斤。”

“趕緊去。”

“要抓緊了。”

除了一雙眼珠子控製不住的來回亂轉以外,她從外貌到衣著的細節,真真就像是一個生活在身邊,正準備去買雞蛋的大嬸。

小鳥盯著那個逐漸靠近的“人”,衝大虎比劃了兩個戰術手勢。

大虎點點頭。

在那個古怪的女人近到麵前的時候,大虎突然暴起,兩刀將人斷成三截。

在同一時刻,小鳥領著餘下所有人,貼著路邊突破前行。一眼不看戰局,一溜煙穿過這片街道,拐進一個無人的巷子中。

大虎很快跟了上來。

在他們剛剛跑過的街區,那段成三截的女人躺在路上,骨頭內臟都和真人無異。隻是沒過多久,三段血肉之軀竟開始慢慢蠕動,逐漸變化,最後三個大小不一,模樣卻相同的女人,從地麵上爬起來。

三人身高完全不同,高的有半個成人高度,小的隻有頭顱大小。衣著打扮卻和之前一般無二,卷發,黑痣,肉色的短襪,挎著個籃子。

她們有些茫然,四處打量一番,好像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最終又開始繼續念叨著買雞蛋打折的話語,顛顛地向前走去。

躲在巷子裡的小鳥等人鬆了口氣。

幾人輕手輕腳溜出巷子,拐入另一條街道。

街道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多了起來。

拄著拐杖的老人,拖著玩具的孩子,抽煙的中年大漢……看上去像是一個熱熱鬨鬨的社區街道。

路燈明亮,星光璀璨,空中響著細細音樂,吃過晚飯的人們在街道散步。

隻是這裡的人身高比例和正常人類完全不同。

那個中年男子隻有拳頭大小,小小的身體蹲在一截石墩上抽著煙。

拖著玩具的小孩卻異常高大,足足有三米高,巨大肥胖的身軀擠在小小的巷子中,發出哐哐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向前走。

“千萬小心,”小鳥低聲交代,“不能碰到他們的身體,也不能碰到他們的東西。否則他們就會看見我們。”

大家排著隊挨著牆角走,小心翼翼避開所有人。

路太擠了,小小的馬路上來來往往好幾個“人”,躲避得很艱難。路邊的窗戶都亮著燈,屋子裡有人影在走動。

但所有“人”就好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愣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發現他們這些外來者。

到了街角儘頭。

那個隻有拳頭大小的中年男子,蹲在石墩上抽著煙,

幾個人屏住呼吸貼著石墩,貼著石墩從他眼前走過。

男人抽著煙,口中反複碎碎念著“明天該去找我老婆了。”好像完全看不見他們。

平安從那人眼皮子底下穿過。

所有人忍不住微微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路邊的一扇窗戶突然被推開,一個白發老人端著一盆水,嘩啦一聲潑到了街道上。

小牧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水潑到。大虎從後扯著他的領子,把他提到了一邊。小牧逃過了一劫,隻是大虎粗壯的手臂上,不可避免地被漸到一片水花。

那個剛剛還看不見他們的中年男人先是一臉呆滯,隨後臉部表情扭曲,露出一臉怒容,怪叫著從墩子上跳下來,張牙舞爪地衝他們撲過來。

整條街的“人”仿佛都在一瞬間突然看見了他們,大大小小的畸變種神色猙獰地向著他們衝過來。

“跑!”小鳥喊了一聲,後背衣服撐開,伸出白色的翅膀,抓起林苑就飛,“都跟著我。”

她從兩棟樓之間的夾縫斜飛而過,一刻不停穿過一條細細的巷子,又拐過一條涵洞,最終落在一棟陳舊的筒子樓前,跳進了二樓的走廊。

其他人攀爬上來的時候,小鳥已經從脖裡掏出一把用紅繩拴著的鑰匙。她把那鑰匙插進一扇鐵門的鎖眼中,輕輕一擰。

吧嗒一聲,門居然開了。

所有人魚貫而入。

大虎進屋之前,二話不說,揮刀把自己手臂上沾了水的那一整片皮膚,連皮帶肉削了下來,甩在院子裡。

鐵門哐地關上,蜂擁追來的大大小小怪物們衝著院子中的那一塊血肉撲去。掠奪爭搶,貪婪吞噬,最終繞著地麵的一點血痕轉了半天,露出一臉茫然的神色。

慢慢地,又恢複那種呆滯閒適的步伐,口中念念叨叨著重複的話語,逐漸踱著步,從樓棟的院子中散去了。

躲在屋子裡的小鳥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樓下的情況,直至畸變種們稀稀落落地離去,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大虎的一條手臂鮮血淋漓的,露出白骨,十分可怖。已經有夥伴在用隨身攜帶的止血帶給他包紮。

小鳥沒有開燈,摸黑走進屋子的臥室,從櫃子裡拿出一個醫藥箱,伸腳一踹,讓那個箱子滑到大虎腳邊。

這時候,大家才有空細細打量他們藏身的這間小屋。

屋子很小,一室一廳,除了裡麵的臥室,客廳餐廳和廚房的功能呢全擠在外麵小小的空間裡。

小鳥找到了醫藥箱,還臥室內順出一條毛毯。她走出來把毛毯遞給林苑,又熟撚地打開冰箱,拿出裡麵的幾瓶啤酒,給除了小牧和林苑外的人一人丟了一瓶。

自己就坐在窗邊,啪一聲打開易拉罐,側著頭透過窗戶縫隙看外麵,抬手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

哨兵本來是不能喝酒的,白塔裡的哨兵們都喝一種單獨為哨兵特彆調製的類酒精飲料。

但哨崗裡沒這個條件,他們也都喝慣了。一點點低度數的啤酒不會誤事,還能讓過度緊繃的精神安靜下來。

“小鳥姐姐,你怎麼對這裡這麼熟悉?”小牧忍不住問道。

小鳥伸手,把他偷摸到的一瓶啤酒拿走,不讓他喝,小牧苦苦拿著不放。

“這裡本來就是我家,十年前。”小鳥這樣說,趁男孩詫異的時候,把他的酒沒收了。

屋子裡沒有亮燈,淩亂得很,窗外的路燈透過來,照著小鳥的側臉和那閒散握著酒瓶的手指,仿佛她從很早以前,就一直坐在這個黑暗的角落裡。

林苑裹在毛毯中,感覺到有一點點疲憊,悄悄打了個哈欠,“我們要在這裡躲多久?”

“如果運氣好,沒被人發現,最好躲到黑夜過去。”大虎這樣說,他剛剛包紮好手臂,也單手拿了一瓶啤酒在喝,視線悄悄看了小鳥一眼,“就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回來。”

小鳥就不說話了,埋頭喝她的酒。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沒負責站崗的哨兵都睡著了。

林苑打了一個小盹醒來,看見小鳥就坐在她的身邊。

頭發短短的女哨兵靠著牆,手指轉著空了的酒瓶,眼睛一直看著窗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十年前這裡還是一個正常的街道,住著很多人。”小鳥突然說。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害怕驚醒熟睡的人,

“那時候,我和我老媽就住在這間屋子裡。我媽很愛喝酒,冰箱永遠有酒,她每天都喝醉。”

林苑:“十年前?就是上一次大擴散的時候?那你是那時候從這裡逃出去的?”

“不是。”小鳥看了林苑一眼,把手裡的空酒瓶放在地上,“那天,我和我老媽吵架,吵得很厲害,兩個人徹底鬨翻了。我拿了兩件衣服離家出走。”

地板上空著的易拉罐倒了,在底板上滾了滾,發出冷淡的響動聲。

小鳥平靜的敘述聲,混雜在冷冷響動的金屬聲中。

“我走了很遠,一直沒有回頭。汙染區突然擴散的時候,我就沒被卷進去。我老媽,還有那些鄰居和很多的熟人,全都留在這裡了。全他媽留在了這個噩夢一樣的地方。”

夜晚很涼,天空中遠遠傳來細細的曲樂聲。

林苑裹在毯子中沒有說話,隻安靜地傾聽,小觸手們乖乖地一個個豎立起腕足,在黑暗中陪著兩個女孩。

“其實也沒什麼啦。你彆這樣看著我。”小鳥回過神,頓時覺得自己太感性了,朝林苑擠出個笑容,“我走了我老媽可能很開心,她就從前一直嫌我煩,說我是個拖油瓶。”

“她每天喝酒,活得醉生夢死,現在也挺好,直接生活在這個做夢一樣的世界裡了。”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外傳來腳步聲。

咚、咚、咚……

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巨大的佝僂著的身影,垂著長長的卷曲的頭發,從窗戶前走過,停在了屋門外。

屋子裡所有人被這動靜驚醒,人人屏住呼吸,握緊了手邊的武器。

“白花兒,是白花兒回家了嗎?”一個幽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白花兒是小鳥的名字。

所有人屏氣凝神,死死盯著那道門,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過了片刻,門外傳來一聲歎息,逐漸安靜下來,門外的“人”似乎是離開了。

哨兵們相互打著手勢,有兩人悄悄移動腳步,準備上前查看情況。

門鎖中,突然響起了鑰匙插入的聲音。

哢嚓。

******

屋子的門被打開,推門的是一隻白生生的手臂。

那手纖瘦,柔美,映著走廊冷白的燈光,無名指上帶著一個細細的戒指。

手伸了進來,人卻沒有動。

“是白花兒回來了嗎?”屋外的人這樣說。

白花兒是小鳥的小名。

小鳥咬著牙,一點一點抽出腰間的佩刀,刀鋒還未露,她的眼圈已經紅了。

她知道來的人是誰,十年來,她來過五號汙染區無數次,每一次都刻意地回避了這片區域,就是不想碰到這個人,不想看到她如今的樣子。

一隻柔軟的手從旁伸出,按住了她拔刀的手。

小鳥紅著眼眶看去,是站在她身邊的林苑。

“沒有,白花兒還沒回來。”林苑突然出聲說道。

屋裡所有人被林苑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們不知道林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說話。

會不會是因為林苑並不熟悉汙染區的規則?

她不知道在這裡,這間屋子屬於汙染區內“本地居民”的空間內,貿然和畸變種對話,很容易激怒畸變種,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身材纖細的向導站在屋子裡,平靜地注視著伸入屋中的那隻手臂,在她並不高大的身後似有無數巨大的陰影湧動。

她緩緩地,溫和地又說了一遍,“沒有呢,你的白花兒還沒有回家。”

屋外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哨兵們的冷汗從額頭滴落。

大家心中都隱約知道來的人是誰,不論強大於否,他們不想在這裡戰鬥。誰也不願在這裡和小鳥的“媽媽”拚個你死我活。

過了不知道多久,

屋外的人輕輕說:“原來是這樣啊,她還不想回家。”

蒼白的手臂收了回去。

門外一片寂靜,再無聲響。

【也,也不是不能溝通的嘛。】

【嚇我一跳。】

【還是有點可怕】

【怎麼辦,我感覺她還會回來】

【下次彆讓我出來,我膽子小】

空無一物的大門外卷進一陣涼風,清冷的星光透過門洞,靜靜照在底板上。

小鳥凝望著敞開的大門片刻,很快收斂了情緒。

在這樣的地方想要活下去,不能給自己太多懷念和悲傷的時間。

“這裡不能待了。”她說,“我們走。”

他們沿著樓道的樓梯往上跑,樓梯間裡的牆壁上貼著幾張尋人啟事。

尋人啟事的內容,是一位丟失了女兒的母親,尋找她名叫白花兒的女兒。

小鳥一言不發地從那些貼在牆上的尋人啟事前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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