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和倪霽沿著無人的街道一路搜尋。
路邊兩排二層的高腳樓,長長的走廊每一間屋子都是空的。
不是那種整齊的空洞。
淩亂的床單,打翻的香水瓶,吃了一半的飯盒,掉落滿地的衣物和各種汙穢的痕跡。
遺留著各種生活氣息的人去樓空。
儘管這個汙染區已經誕生了數百年,但這裡的每一間屋子看上去就像是昨夜還住著人,隻不過是那些人剛剛離開。
吱呀——
林苑推開一間破舊的木門,屋子裡劈裡啪啦掉下來幾個空桶,一把落在地上的桶刷在地麵滾了滾,滾到了屋門外。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雜物淩亂,一股腥味。
倪霽朝她打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兩人找了個隱蔽處蹲下身,過了一會,有人從長長的木質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
“剛剛好像聽見這裡有什麼聲音。原來是桶被風吹倒了。”
“這地方可真臭,下人住的房子吧。我看是沒什麼好找的了。”
那是兩個哨兵,穿著很結實的戰鬥防護服,強壯的身體掛滿各種先進的武器。
哨兵是五感強大的生物,本來以他們的敏銳很容易察覺潛伏在附近的人。
但潛伏者其中一個是倪霽。
蟄伏在暗處的兵王,收斂了全身所有的氣息和情緒波動,似乎連呼吸都不存在,像是一塊生機全無的石頭。
另一位是林苑,林苑蹲在倪霽的身後,睜著一雙眼睛看那兩個哨兵,地底的觸手們不斷給出暗示。
【看不見】【看不見】【沒有人】【沒有人】【這裡沒有人】……
兩個哨兵就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愣是沒有發現兩人,甚至還站住了腳跟聊起天來。
“你說女王要的那個東西到底在哪裡?這都翻遍了也沒找到。”
“難不成真的隻有在黑夜才能找到?”
“昨天晚上的動靜看見了嗎?那個倪霽也太猛了點。紀宣那隻狐狸,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這個人。”
“那是個狠角色。東西可彆落他手裡。否則巨額懸賞怕是沒我們什麼事了。”
此刻,在地底的陰暗處,那隻還沒完全長好的觸手,發現身邊的小魚消失了。
不,他明明還在,和本體擠在一起。自己卻感覺不到他了。
好像一枚甜絲絲的糖果突然間變成了一塊石頭,一個木樁子,一個完全沒有生命的東西。
這讓它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憶。在一條漆黑狹窄的管道裡,小魚也是變成這樣的石頭,躲在那裡。
還是自己第一個發現了他。
大家習慣叫那隻大大的虎鯨大魚,這隻小一點的叫小魚。當然,也有些傻乎乎的搞不清楚情況,隨便混著亂叫。
大魚很甜,吸大魚可以療傷。但它覺得小魚也很甜,它也很喜歡和小魚貼貼。
觸手勾住了倪霽按在地麵的手腕,用新生的粉嫩尖端去鑽他的黑色手套,企圖把那隻手套脫下來。
隻是手套而已嘛,我又沒有不禮貌。
倪霽看了它一眼,沉默地把視線挪開了。按在地麵的手掌,卻沒有動。
觸手敏銳地發現,自從自己受傷以後,小魚對它縱容了許多。本來自己這樣乾,他可能會移開手腳,或者輕輕撥開自己。
現在,他默許了。
受傷的人是有特權的,可以變本加厲。
兩個哨兵還在說話,他們拿出了水瓶,喝水聊天。提到了倪霽,提到了女王。
林苑聽住了,完全沒發現自己眾多觸手中,溜達出來了一條,正在對身邊的人乾一點點的壞事。
畢竟她有上百條觸手呢。
觸手新生的腕足很稚嫩,沒多少力氣,哼哧哼哧半天把那手套從手腕上剝下來一點,露出帶著傷痕的手掌。
小魚也受傷了。在他結痂了的血口子上蹭了蹭,那手掌上的青筋繃緊了。
真實又可愛的反應。
“這裡竟然還有仆人,一群被發配來勞|軍的罪人,居然有人伺候。”其中一個哨兵伸腿踢掉了地麵上的那個馬桶刷子。
“我真不明白在這種地方的人怎麼有臉活下來,犯了罪,落到了這個境地,早該自絕了事,簡直一點血性都沒有。”
“我找到這個玫瑰營已經兩三天了,每天晚上那棵樹都會尖叫。那聲音太恐怖,根本無法靠近。但其它地方倒是很安全。”
“我也一直覺得很奇怪,黃金樹的黑夜是致命局。外麵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進了玫瑰營之後,反而沒什麼事。隻要不靠近那棵樹就行。”那個哨兵壓低了聲音問同伴,“你進來這麼多天,黑夜的時候,你有搜到什麼嗎?”
被問話的那個男人眼神遊移了一下,似乎有點不想說。
一條觸手在林苑的指揮下悄悄從地底移動過來,乾擾了他的潛意識。
【說吧說吧,說出來聽聽。】
突然覺得自己充滿了表達欲的哨兵咳嗽了一聲,
“什麼都沒發現。倒是每間屋子裡,都上演著……嘿嘿。看著讓人上火。”
“這裡的晚上很安全,想做什麼都行。吃的喝的都有,那些家夥的反應就像真人一樣。”他的聲音壓低了,染上了一點變態的笑,“不論你對他們做什麼事,他們都不會反抗。”
他的夥伴跟著混笑起來,“你這個混蛋,不會在這種地方,還有這種心情吧。”
“在哪不都一樣嗎,我們這種人,左右是過了今天沒有明日。越是古怪,越是刺激。”
好像在對同伴說什麼特彆得意的事,越說越興奮。
“本來就是些從前用來勞|軍的罪人,活著的時候就是些被人擺布的牲畜。”
“我見著一個女的,晚上再找不到鑰匙,我就帶你去見她。”
……
兩個哨兵嘿嘿地笑著。說話的內容從林苑感興趣的信息變成了令人不舒服的猥瑣話題。
幸好他們終於向遠處走了。
倪霽比林苑更迅速地站起來。他退開兩步,站直了身軀,在那裡整理自己的手套。
他左手的手套不知道什麼時候鬆脫了,隻掛在指尖一點點。彈性很好的黑色手套被他很快地扯上去,嚴絲合縫地遮蔽住了露出來的手部肌膚。
“你好像一直都戴著手套?”沒注意剛才暗地裡發生了什麼的林苑,看著他的動作問了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