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霽沉默了一下,把自己隨身的佩刀拔|出來給林苑看。那柄沒有吸到血的配刀,此刻隻是一把短短的白色匕首。
“這把刀是我很早的時候,從一個汙染區裡得的。”
骨瓷一般的白色刀刃沒有什麼光澤,握在倪霽黑色的手套裡,顯得平平無奇。
“這家夥無論什麼時候都渴望著我的血,空手持刀很容易被它偷偷割傷。所以我這些年習慣了一直戴著手套。”
細細的古怪聲音從刀柄處傳來,“嘻嘻,又見麵了,克拉肯。這小子他被你脫過一次手套,就一直……嗚嗚。”
刀柄被掐住了,被倪霽無情地收回了刀刃中。
林苑就把自己的刀給倪霽看,那是她回京都之後,倪霽寄給她的禮物。
她的手腕很細,玉石一般瑩潤,黑白相嵌的手鐲收尾相銜,環繞在那手腕上。黑色的線條流動得很漂亮,襯得肌膚更加瑩白。
“我這一把很好用。”林苑說。
她的話言簡意賅,喜歡和謝意都在這幾個字裡了。
倪霽黑色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常年戴著手套,已經戴成了一種身體習慣。非戰鬥的時候,脫掉手套這種事,對他來說有些不自在。
他本來想把這件事認認真真解釋給林苑聽。
他知道林苑是一個很純粹,也很尊重他的人。說了之後她肯定會注意到那些精神體的調皮,會加以製止。
隻不知道為什麼,這話在喉嚨滾了滾,又悄悄咽了回去。
他甚至不想去細究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態才沒有把話說出來。
兩人沿著木板拚的走廊往前走。
像那兩個哨兵說的,這一排屋子或許是仆從居住的場所,比兩層的高腳木板樓還更加潮濕昏暗。
林苑推開一間間門往裡看,她想起了昨夜認識的那位姑娘。
那個姑娘名叫溫莎,唱歌好聽,人也很溫柔。她大概就是住在這些屋子裡。
隻是不知道是哪一間。
拐角的巷子,傳出一聲驚恐的叫聲。那聲音像是剛剛離開的兩個哨兵之一。
很快,一個哨兵從巷子裡連滾帶爬地滾了出來。他失去了一個哨兵應有的強大和鎮定,一邊哆嗦著後退一邊緊握手中的長刀,指著陰暗潮濕的巷子。
過了一會,他的夥伴,就是那位自稱已經進入玫瑰營三天的哨兵,慢慢從巷子中跟了出來。
那人一臉疑惑地問他,“你怎麼了?乾什麼嚇成這樣?”
哨兵的臉從側麵看上去很正常,還是那個高大魁梧,有著一身肌肉的男人。
但隻要稍微換一個角度,就會發現他整個人被從雙腿|中間一刀劈成了兩半。
半邊臉,半邊身體,一隻手,一條腿。
隻剩下半個人的哨兵用著古怪的姿勢向前行走,他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可怕的變化。還一臉疑惑地走向自己的同伴,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那被刀刃光滑劈開的身體裡,沒有血液和內臟,無數詭異的金色眼睛宛如寄生一般,在本該是血肉骨骼的身軀裡睜開。
金黃的眼睛們眨吧著,整整齊齊地盯著地麵上被嚇到的另一個哨兵。
那個哨兵胡亂揮舞著手裡的長刀,嚇得不斷倒退,最終屁滾尿流地遠遠逃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哨兵,用那單獨的一條腿在巷子口呆呆站立了一會,僅剩的一隻眼睛轉了轉,看向了倪霽和林苑的方向。
“倪霽?”那人認出了倪霽,開口說話。
他的嘴從中縫被整齊切開,隻餘半邊嘴唇。說起話來的形態,極端詭異。
“我認得你,你是倪霽。”那詭異的半邊人眼珠呆滯地看著倪霽,“我這是怎麼了?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他身體內部,金色的眼睛眨呀眨,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
“你畸變了。”倪霽說,抽出隨身攜帶的佩槍,指著他腦袋的方向。
“畸變?”那個人的眼珠在臉上不正常地來回轉動,“不不不,怎麼可能。畸變?這不可能。我明明還好好的。”
“我會完成女王的任務。得到錢,很多很多的錢。回去過花天酒地的逍遙日子。”
他不斷念叨,眼淚和鼻涕順著外斜的半張臉流下來,抖著手企圖去摸自己已經不存在的半邊身體。
身體截斷麵裡,生長在那裡的金色眼睛被他一摸,一個個眼廓彎彎,嘻嘻嘻地笑了起來。
“殺…殺了我,”隻剩半邊身體的哨兵涕淚直流,哭著對倪霽說。
他的眉眼歪斜了,身體像是蠟燭一樣地開始溶解扭曲。
“快殺了我。趁我還是人的時候。”
這幾乎是所有哨兵在變成怪物之前,會對自己的同伴請求的話。
倪霽抬手衝著他的腦袋開了一槍。
威力強大的爆破彈卻沒有炸開那人的腦袋,子彈被一張薄薄的翅膀擋住。
彈頭轉動著,發出令人牙酸的尖銳聲音,卻破不開那昆蟲一般的薄翅。
子彈掉落在地麵,翅膀放了下來,翅膀的背後,男人的腦袋上生長出了一對複眼和觸角。
那古怪的半邊嘴巴扭曲變形,向前突出,無限拉長,最終伸成了長長的刺吸狀口器。
他的腹部鼓起,拖在身後,後背張開一雙薄薄的狹長翅膀,翅脈金黃,正在迎風展開。
像是一隻巨大化了的吸血蚊蟲。
倪霽抽出長刀,向變成怪物的男人攻去,
巨型的,碩大的畸變種,嗡嗡扇動金色的翅膀飛起。
倪霽的速度快得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隻在一瞬之間就寒刀就已出現在變化中的怪物眼前。
畸變的哨兵準確無誤地用它新生口器架住了倪霽的刀。
“其實畸變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可怕。”男人的聲音,從蚊子的腹部傳出,“我覺得很舒服,好像獲得了解脫一樣。”
倪霽一言不發抽身回刀,蚊子尖銳的口器在空中留下殘影,雙方一個呼吸之間,就在半空中過手了數十招。
“昨夜覺得你很可怕。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嘛。”詭異的畸變種飛在半空中,震動翅膀,發出巨大的嗡嗡聲。
它用那隻鋒利而堅固的長嘴遙遙指著倪霽,“你們不知道自己的愚昧。畸變之後,我才真正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嘻嘻嘻,其實你們才是真正被奴役的家畜。可憐的哨兵,和我從前一樣的傻。”
“你的血聞起來不錯。我很感興趣。”
“不如加入我們。隻要忍受一點點的痛苦,你就會和我一樣,得到永恒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