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兩個人一起訓練的時候,林苑每一次進入他的精神圖景都十分小心,細致溫和,雨澤萬物,生怕過大的動作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如今冷冰冰的精神力闖入深海,沒有絲毫顧惜地強勢入侵他的世界。她不認識自己,不再在乎自己是否受傷了。
倪霽不知道林苑遇到了什麼。
她的上半身還保持著人類形態,下半部是無數湧動著的觸手。一雙金色的瞳孔冰冷無情。
詭異而冷漠,強大的非人感。
她甚至退去了所有屬於人類的記憶和常識。
倪霽喊林苑的名字。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在那片精神圖景中,用林苑最喜歡的虎鯨形態去靠近她。
但林苑對自己的呼喚和詢問毫無反應。甚至粗魯地控製住了他的精神體。
他們在地底深處,危機四伏,強敵環繞,林苑失去了記憶。
如果他們兩人彼此對抗,拚個你死我活,隻會造成內耗,更沒有逃脫的可能。
倪霽最終閉上了眼睛,放棄對林苑的反抗。
覆蓋在哨兵眉眼上的白色手臂收了回去。
承受了精神入侵的哨兵四肢徹底軟了下來。
他本來就是強弩之末,孤身一人一路殺到地下城的底部,拚死戰鬥了這麼久,全憑一口執念硬撐著。
現如今精神圖景被攻破,那一口氣鬆了。
個身體都像是空掉了一樣。虛弱和痛苦,疲憊和藥物反應齊齊反噬,再強大的人也支撐不住。
廢墟裡燃燒的火焰發出劈啪聲響,偶爾還會爆|炸,迸發出四散的火星。
火光明亮。
無數怪物和敵人圍在四周盯著他。
但他隻能躺在那裡,被繳了械,失去對身體的控製,露出最柔弱不堪的模樣。
觸手們擺弄著他的肢體,好奇地把他帶著血的手腳提起又放下,擺出不同姿勢,像是對待一個讓它們感到有趣而新奇的玩具。
單純又過於殘忍。
倪霽閉上了眼睛,在四周無數怪物的目光中,努力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一點。
彆這樣,他在心裡說。
彆這樣對我,林苑。
彆在這裡,彆在這些怪物麵前。
林苑。
他給自己注射了過於多的藥劑。身體的承受能力早已到達極限。
他本來或許還能夠支撐得更久一些。但強大的意誌力被林苑的入侵擊垮,藥物的副作用洶湧發作,開始排山倒海地反噬著身體。
倪霽感覺到自己的每一條血管都在抽搐,身體開始發冷,四肢徹底失去了控製。
他躺在那裡,動彈不得。這讓他很難受,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四處都是敵人。自己孤身一人,沒有人能給他一點溫度。
他很渴望林苑能聽見他的聲音,能像從前一樣摸一摸他的腦袋,不要再這樣欺負他。
但林苑不記得他了。
絕望的情緒潮水一般覆蓋了他,很冷,像被壓在冰川下。
這時候那條曾經被斬斷過的觸手鬆開了他的脖子。倪霽不知道它要去哪裡,還要對自己做些什麼。
它蠕動著爬過他的臉,遊動上來,最終搓了搓他的腦袋。
那條長長的觸足纏繞扭動,遮住了倪霽蜷縮在一起的身體。把倪霽包裹在觸手們的中間門。
【他說不想在這裡。】
【不要其它人。】
被觸手遮蓋的倪霽聽見林苑在說話,對著四周那些怪物,“都滾蛋。”
聲音很清,水波一樣蕩開。
“這個哨兵很可惡。他砍斷了我的翅膀,傷了好多同伴。我們都想看看您怎麼懲罰他。”那隻體型巨大,斷了翅膀的畸變種說。
它憎恨著這個斷了它手臂的哨兵,齜牙咧嘴,似乎想從屋頂上一撲而下,咬斷哨兵的喉嚨。
但古怪的是,它按捺著自己的凶性,小心征詢林苑的意見,甚至對林苑用的是敬語。
“對,弄死他。”
“他把我的手臂燒斷了,很疼。”
“他砍了我的翅膀,我要撕掉他的一條腿。”
“想看他尖叫。”
“看他哭著求饒。”
畸變種們七嘴八舌嚷嚷。不能說話的也發出此起彼伏的憤怒喉音。
“對啊,林苑姐姐。我們想看看他的慘狀,你乾嘛趕我們走?”藤露這樣說。
林苑金色的瞳孔轉過來,隻看了她一眼。
藤露瞬間門露出一臉痛苦的神色,捂住了腦袋,
“彆這樣,彆這樣,林苑姐姐。”她尖叫著,連滾帶爬地往外走。
盤踞在四麵八方的怪物飛得飛,跑得跑,豬突狼奔,頃刻間門一哄而散。
觸手們滿意了,摸了摸躺在地上的哨兵,鎖住他的手腕,把他整個人提起,一路帶回自己的巢穴。
那是一個占地很廣闊的地底洞穴,屋頂上有著無數交錯縱橫的金屬管道。
這裡很黑,沒有一絲的光。水循環係統似乎竟然還維持著功能,黑暗的角落裡響著嘩啦啦的流水聲。
哨兵被丟在了巢穴的地麵,觸手們重新開始擺弄他,有的脫他的鞋子,有的剝掉他血淋淋的手套。
捏著他修長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探索。
皮膚溫熱,柔軟富有彈性,薄薄一層包裹著裡麵小小的骨頭,關節很靈活。
帶給它們一種熟悉的感覺。
好像自己曾經盤過這些手指,牽過這隻手。
這個叫做哨兵的生物很有趣。
令人興致勃勃。
想和他一起玩。
巢穴裡很寂靜,漆黑,安全,隻有他們兩個。
他說不想在外麵,不想被其它人看見。一切都是按他提出的要求做的。但為什麼他還是沒有什麼回應。
躺在地上的哨兵不像剛才那樣強烈的反抗了,但他蜷著身體,幾乎一動不動。
任憑自己擺布,提起他的手也不反抗,鬆開會軟綿綿地垂下來。
如果用力搖晃他,就會很疲憊地喊一聲,“林苑。”
他會喊自己的名字,喊得還很好聽。
觸手們就一直搖他,讓他一直叫自己的名字,直到他幾乎發不出聲音。
林苑終於意識到自己新捕獲的哨兵玩具好像不太對勁。
他的身體似乎很虛弱,精神圖景一塌糊塗,沒準隨時會死掉。
她想起藤露剛剛說的,“這種生物很容易壞的,要十分小心。”
這麼脆弱的嗎?這種叫做哨兵的生物?
自己什麼也沒有做,幾乎隻是搖了搖他,他就快死了?
“喂,你怎麼了?”
“給我一點……水。”黑暗中的哨兵斷斷續續地說,“我好像在發燒。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