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霽沉沒在那片大海中。
他覺得自己徹底地碎了,身體和意誌都溶在這片滾燙的海水中。
靈魂深處被撕開,不管是多麼醜陋,多麼難堪,多麼不能讓人看見的東西都不管不顧地往外湧出。
出現在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麵前。
連一絲的遮擋也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樣子,但他寧可身負重傷渾身是血,也不要這樣醜態畢露。
倪霽開始深恨自己,為什麼剛剛聽見林苑聲音的時候,會那樣克製不住地跑出去看一眼。
其實也就隻是隔著那麼遠,悄悄看了一眼而已,偏偏林苑就轉過頭來,一眼發現了他。
惱恨,卻又管控不住地覺得喜悅。
精神圖景中的整片大海仿佛都在顛倒,世界被傾覆,海浪洶湧,他被一路卷入那巨浪之中。失去了對自己的控製。
天和海之間,像是沉入了一枚血紅的太陽,整片海都被那丹紅色燒熱了,蔚藍的海水被染成了輕浮的緋色。
倪霽身在水中,透過緋紅的海麵看去,看見林苑那雙冷靜的眼睛。
她透過粉色的海麵看著自己,神色清明,衣冠齊整,沒有一絲慌亂。
冷漠,清醒,不為所動,毫無情感。
那雙眼眸深處亮起一絲金色,像是神靈平靜地注視海麵,垂憐那個在自己眼前可憐又醜陋的生靈。
倪霽嘗到了向導素的味道。
不是低劣的人工製劑。是最為純粹,天然,令哨兵神魂顛倒的氣味,來自於真正的,強而有力量的向導自身。
倪霽有一點不知道那向導素是從哪裡進來的,林苑俯身吻他的那一刻他已經徹底融化了。
分不清什麼東西輕輕觸碰到唇齒,什麼東西溫柔舔砥。
舌尖好像被咬了一下,有電流過遍全身,肌膚和骨血都被過了電,天靈蓋都麻了。
意識在往下沉,又很快被整個打撈起。
手套被脫了下來。
為什麼是手套?倪霽在混沌中難過地想,沒人知道他最不願被解開的地方就是那裡。
為了護著自己不被割傷,連睡覺時也不會摘下的東西,時時刻刻貼著肌膚握著刀柄的布料,正在被緩緩剝離。
像是失去了他最後的屏障,所有能掌握的東西都在被剝落。
林苑的向導素滾滾滲透進了深海,味道像最烈最醇的那種酒。
強勢的氣味入侵海底深處,剛剛聞到就讓人徹底醉了。
這讓他覺得有一點痛,很迷亂,不確定自己會無限墜落到何地。
倪霽看見了林苑披散的長發,柔軟的發絲垂落在眼前。
那發絲一定很冰涼,能解他的痛。他從水中伸出手去,夠住了那一縷縷的長發。
他開始覺得自己是一條魚,他本來就是一條魚。
因為渴望不該渴望的東西,被漁網網住了,鋼索勒進肌膚,把他從水中拖上岸邊,剖開血肉,露出靈魂,擺盤上桌。
而他無從反抗,隻能張著嘴躺在那裡。
他知道林苑做了某件事。
林苑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