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站在敵人之中,悄悄捏一捏小小的觸手,從小小的精神觸手上汲取力量。
仿佛這是他的能量石,治療液,可以無限續命,隨時隨地治療自己的傷和痛。
被他握在手心的觸足很舒服地蹭著他的肌膚扭動,等他鬆開自己,重新殺向戰場的時候,才滿足地扭下來。
它扭動著爬行上了沙發,小小的一隻分成細細的幾縷,鑽進了哨兵杜園園的眉心,鑽進了沉睡不醒的妮可眉心,鑽進了沙發上幾位昏迷不醒的哨兵們的腦海中。
……
杜圓圓在哨兵訓練室中做著射擊訓練。
這本來是她的日常,隻要不上戰場,幾乎每一天她都是最早一個入場訓練的哨兵。
有那麼一句話,她奉為經典,在訓練場上多流一分汗,戰場上就少流一分血。
隻是今日不知道為什麼,常規的訓練而已,卻搞得心神不寧,失誤了很多次。
仿佛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忘記了。
“圓圓,圓圓。”
槍械的轟鳴聲中,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杜圓圓摘下耳罩,側目看去。
是一位和她從少年時期就混在一起的哨兵兄弟,
她很清楚地記著他的名字,記得他的精神體是一種小狗。
但此刻也不知為什麼,看他的麵目卻有一點模糊。
“圓圓,我有些話想對你說。”那位哨兵看著她,露出小狗一般濕漉漉的眼神。
於是杜圓圓忘記了心中的緊張不安,把護目鏡拿下來,等著他繼續說話。
心底深處卻有一股悲哀的情緒升起,好像知道即將發生一些很令人傷感的事。
對麵的哨兵在她的目光中移開視線,扭捏了一下,精神體的尾巴沒能控製得出,從身後冒了出來,還搖了搖。
最終他漲紅了麵孔表白。
細述他藏在心中許久的妄念,說他偷偷把愛意埋藏在心底很多年。
“可是我們都是哨兵。”杜圓圓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她甚至比那位戰友更高一點,兩人都是高挑又強壯的戰士。
“你知道的,我雖然喜歡異性,但我從不願意屈居人下。”
“我隻求一夜,哪怕隻有一夜。”那人這樣說,“我可以遷就你的喜好。”
他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連耳朵都紅透了,聲音很小,但語氣很堅定,像是在心中演練過了無數次。
他們認識了很多年,是很熟悉的夥伴,知道對方的興趣,愛好,口頭禪,乃至戰鬥和殺人的方式。
但不包括這種事。
兩個人度過了很愉快又瘋狂的一個夜晚。
出乎意料的,幾乎和在戰場上一樣,兩人在這種事情上也同樣適合,契合無間,默契得很。
興奮得令人戰栗,一切都讓人難忘,
杜圓圓甚至想,既然他也喜歡自己,以後可以把兩人的關係確定下來。
反正自己不是貴族出身,也從來沒有肖想過能夠得到國家匹配的向導。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等他這次從汙染區回來,就找一個好的時間,稍微浪漫一點的環境,告訴他自己對他也有意思,問他願不願意從此在一起過日子。
那一夜之後,那個哨兵去了汙染區,一個不算特彆危險的地方,執行一道不算難的護送任務。
但他沒有回來。
那位有著杜賓犬的精神體,有小狗一般濕漉漉的眼睛,願意在床笫之間遷就自己的哨兵沒能從汙染區回來。
杜圓圓這才醒過神來。想到他在出任務之前孤注一擲地和自己表白。在臥榻上舍棄一切自尊,不顧一切地迎合自己。
那種瘋狂深處,藏著決絕的悲哀。
怎麼就完全沒有發現呢?
聽到噩耗的時候,杜圓圓和所有的戰友表現得一樣,默哀沉寂了片刻,便不再過問。
哨兵犧牲在汙染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幾乎每個月都會遇到。
再悲傷的事情重複得多了,人都會變得麻木。
和所有人一樣,杜圓圓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隻是沉默了一會,甚至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但她獨自帶上裝備,悄悄潛入了那個汙染區。收尋了很久,找到死去哨兵的遺骸。
食鐵獸的利爪刨開廢墟,將哨兵的屍骸挖掘出來。
他的身體是殘缺的,生前承受了巨大的苦難,隻有頭顱完整。
哨兵的屍體雙目緊閉,頭發亂成一團,臉色灰敗,已經死去了很久。
完全看不出那天夜裡,紅著眼角喊自己名字的模樣。
杜圓圓看了他一會,抽出了刀,將他的頭顱一刀割下。
【圓圓】
有某個奇怪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一種冰涼的感覺入侵眉心。
杜圓圓恍惚了一下,精神似乎清醒了一些,隻是一種狂怒緊緊攝住她的心臟,讓她無從掙脫醒來。
她提著心上人的頭顱離開那片汙染區。
在黑市上找到一個腦缸係統,親手將心上人的大腦剖出來,放進儀器中,看見了他臨死前的畫麵。
杜圓圓看見了一本日記,一隻筆在上麵迅速地書寫。
日記的內容沒有排頭,也沒有署名,隻有零散的一些句子,但杜圓圓莫名覺得那是寫給自己看的。
“我總覺得這一次任務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這種感覺很不好,讓我擔心自己或許出不了這片汙染區。”
“我最愛的人,以我對你的了解,在我死後,你或許會對這件事刨根究底。”
“那麼不如由我把自己知道的寫下來,也省得你費儘心血調查。當然,如果我沒死,那我應該會毀了這本筆記。”
“很奇怪,出發之前我和所有的隊友們都一度認為,這隻是一個護送研究員到汙染區調查的普通任務。隊伍的配置很簡單,隻有幾位哨兵,大家精神很放鬆,覺得會是一次輕鬆安全的任務。”
“直到出發前,我無意間得知,我們護送的不是研究員,而是一位向導。”
“他不僅是向導,還隻是很小的一個孩子。”
“為什麼,我們要把一位毫無戰鬥能力,如此年幼的向導送入汙染區?”
“進來之後,隊長才告訴我,要去的不是普通的外圈,而是去汙染區的核心,去柱所在的位置。我們到了核心區域,甚至被命令將那個孩子獨自留下。這太殘忍了,簡直駭人聽聞。我必須提出反對。”
“向導是帝國的珍寶。就連我們這些急需向導疏導的哨兵,平日裡都很難得見到向導一麵。”
“為什麼會發生如此荒唐的事情?親愛的人,我感覺自己像是一群惡徒,幫凶。正在把一隻無辜的羔羊獻祭給魔鬼。”
“但是隊長不許我們多問,一句也不讓我多提,隻要我服從命令。這一次我不可能聽他的,我必須搞明白這件事的原委。”
“親愛的,我有一種很危險的感覺,但如果我能活著出去,我想我還是一定要將這件事調查清楚……”
日記後麵不再出現。
隻有一些零碎的畫麵。
戰場,恐怖的畸變生物,從柱裡伸出的長長觸手,一個孩子哭泣的麵孔,指揮官揮向自己人的長刀。
還有無數赤紅的鮮血
………
下一刻,杜圓圓出現在訓練場,舉槍射擊。
記憶被消除了。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一位熟悉又親密的戰友來到她的身邊,搖晃著尾巴,和她表明心意。
【圓圓】
那個反複喊自己的聲音很突兀地,又一次在腦海中響起。
【你醒一醒,熊貓】
【不想搞清楚真相,為他報仇了嗎?】
【你隻是反複在經曆這一夜,在快樂和痛苦中徘徊】
【喂!你再不醒來,大魚撐不住啦,妮可,大貓,獨角獸都要死光了!】
有什麼東西鞭子一般重重在她的腦海中抽了一道,有人在喊她。
杜圓圓愣了愣神,抬頭聽見眼前的人正對她說,
“我隻求一夜,哪怕隻有一夜也好。”
杜圓圓看了眼前的人片刻,摘下眼鏡,伸出手揉了揉狗狗冒出腦袋的耳朵。
當著訓練場所有人的麵,湊近,吻住了他。
“抱歉,當初應該和你說清楚的。我想給你的,不隻有一夜。”
她鬆開那個被她吻得愣神的男人。
抵住他的額頭,對他道歉。
“我要走了。不能一直留在回憶中陪你”
“你沒弄明白的事,我會替你去看,去查,去告之天下。”
……
倪霽踩著畸變種的腦袋,抽出血紅的長刀,刀身過於黏膩,握著刀的手在打滑。
視線被血紅覆蓋,已經模糊得看不清晰。
他甚至連喘一口氣擦一擦血汙的時間都沒有,新的一隻畸變種又從地底爬出。
凶狠的怪物裂開大嘴,一隻還沒完全從地底爬出,另一隻已經從天花板上垂著絲線吊下。
倪霽再一次舉起他的刀,手臂在顫抖,他扯下一塊布條,把刀柄和手掌捆在一起。
“你歇一會,讓我來。”
女性哨兵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巨型食鐵獸從天而降,屁股一墩把兩隻畸變種坐扁。
是杜園園,她從混亂的精神狀態中清醒過來了。
巨型熊貓的精神體強勢加入戰鬥,在戰場上來回翻滾,手撕無數畸變種。
鬆了一口氣的倪霽身形晃了晃,以刀尖撐著地麵勉強不讓自己倒下,一隻有力的手臂從身後伸過來,扶住了他。
黃金獅子雷歇爾扶住了倪霽的胳膊,他的發辮斷了,金色長發四散,臉上沾著血跡,一臉怒容。
“你後退歇一會,讓我們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