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人的冊封典禮公布得很突然,但依舊盛大莊嚴,帝國所有電視台的節目都停播。
每個頻道都在滾動播放著和這場典禮相關的內容。熱鬨非常。
鏡頭前的主持人們慷慨激昂,異常激動。稱這是帝國最大的盛典。
熱烈的氛圍在不斷被堆高,屏幕上時不時切換出被鮮花氣球裝點得美麗的帝國街道,在那裡百姓們熱淚盈眶。
大家齊聲感謝著白塔,感謝女王,為帝國的後續有人感到高興。
一個被采訪到的路人熱淚盈眶,那位衣冠楚楚的紳士在鏡頭抹著眼淚,“帝國的榮光得以延續,想到我們還可以在神的庇佑下幸福地活著,我就克製不住想要流淚。感謝白塔。”
貴族們盛裝打扮,禮服、珠寶、環佩叮當等待在禮堂中,皇家衛隊的哨兵身著戎裝兩側戒備,人人精神抖擻,威武雄壯。
學院裡的向導們穿著潔白的衣裙,在校長的領導下,高唱著讚美詩。
整個帝國內,不論是繁榮的貴族區,貧瘠的棚戶區,苦寒艱辛的哨崗,所有的人都在或豪華或破舊的屏幕前,注視著這一場帝國的盛典。
白塔頂端的皇宮是女王陛下的私人領地,是帝國中最神秘威嚴的所在,絕少出現在公終視野。
今日那神聖的殿堂,也終於在鏡頭前揭開了麵紗的一角。
千萬雙眼睛的注視中,高聳的穹頂,精美的壁畫,潔白的玉柱出現在了帝國子民的麵前。
曠闊的大殿鋪著長長的猩紅地毯。
那刺目的紅色,在潔白無垢的殿堂中一路延伸,直至鋪上玉石台階,到那王座的腳下。
身著奢美長裙的年輕女孩,跪在那紅毯上。
鏡頭前,一雙蒼白的手從王座上伸下來,將象征繼承人的桂冠戴上女孩的頭頂。
至此禮成,鐘聲響起。
天空豔陽高照,禮炮齊鳴。盛世景象。
破爛的魚村裡,村民們聚集在一台黑白電視前,稀罕地看著屏幕中戴上桂冠的美麗少女。
“好漂亮的姐姐,這位姐姐以後會是新的女王陛下嗎?”一個年幼的孩子問身邊的老祖母。
“可能就是這樣的意思吧,是一位美麗的殿下呢。”年邁的曾祖母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她們居住的地方離白塔很遠。女皇和繼承人對這些貧民來說,是遙遠的東西,幾乎等同於傳說中的存在。
那位年邁的祖母眯著眼睛想了想,記得在自己幼年時期模糊不清的記憶裡,依稀也見過一次這樣的場麵。
一模一樣長長的紅毯,白花花的牆,蒼老的手和美麗的繼承人。
在如今的帝國內,能活到她這個年紀老人很少。
大部分人的壽命都停留在青壯之時。想必已經沒有多少百姓還記得,當年那一場和此刻幾乎一樣的典禮了。
即使是她,也模糊了當初那位繼承人的樣貌。隻記得是一位很美麗的公主。
誰讓女王陛下長年戴著麵紗,又很少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呢。
年邁的老人唯一知道的是,不論皇位上的陛下是誰,她們這些賤民的生活,都不會有多少改變。
要交的賦稅依舊沉重,生活的負擔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汙染區還在擴散,畸變種隨時隨地出現在荒野,想吃人就吃人。年輕的孩子在不停死去。
哪裡都沒有活路,看不見盼頭,像被關在一個小小的籠子中。再努力掙紮地活著,都不過是籠中待宰的家禽。
老奶奶在心底微微歎息一聲。
自己身邊幼小的曾孫女卻十分興奮,上竄下跳。
“我好像見過這位姐姐。”她很肯定地說,“這位姐姐和一位哨兵哥哥來過我們村子,還分給我過一塊糖。”
大人們不相信孩子的胡言亂語。但同年齡的夥伴們是堅信不疑的。
女孩去尋找自己的同伴,同伴們都點點頭。
“沒錯,我也記得她。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那麼好吃的點心。”
“那時候她穿著沒這麼好看,但是這個姐姐沒錯。”
“她還把小牧哥帶去了軍營。”
“她叫什麼名字來著,想起來了,好像叫做林向導。”
此刻的東濱哨崗中。哨兵們圍著屏幕,小鳥,小牧看著電視裡的林苑目瞪口呆,
“小……小苑,女王陛下的繼承人怎麼會是小苑?”
“我天,雷歇爾在帝都,這樣的大事居然一點消息都沒告訴我們。”
“哇,媽媽,林苑姐姐上電視啦!”小圓這樣喊起來。
這幾日爸爸沈飛帶著大虎哥哥和一些哥哥姐姐,悄悄離開了家,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乾什麼事。
把她和媽媽留在軍營裡居住。
不過沒關係,她很喜歡和小鳥姐姐們住在一起。
小鳥結束長途通信,關閉個人終端抬起頭來,
“我和雷歇爾聯係過了,他說他事先也毫不知情。他甚至才和林向導一起從汙染區裡回來沒幾天。這事發生的一點征兆都沒有。”
“總感覺有一點怪。不會出什麼事吧?”夥伴們不安起來。
在帝國四周,如星棋遍布的眾多哨崗中。
有不少人認出了林苑的臉。
“我見過這位,是那個向導!”有人喊了一大聲。
“是個很厲害的家夥。孤身闖過很多汙染區。有一段時間,大家都在傳她的名字。”
“沒錯,是那位向導,曾經有一次我在汙染區裡差點掛了,是她撈了我一把。是位溫柔又強大的向導,我親眼見過她本人耶!”
“看把你得意的,一個哨兵讓向導給救了,也好意思說出來。”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戰場上,我永遠隻崇拜強者,不像你這個慫貨,以性彆論英雄。”
兩個哨兵一言不合,卷起袖子在街道邊播放視頻的電子屏幕下打了一架。
向導學院裡,妮可被很多相熟的小夥伴拉到屏幕前,
“哇,是林苑,真的是那個林苑。”
“天呐。是我們的同學林苑嗎?”
“當年是不是還有一個哨兵拒絕了和她匹配上的婚約?”
“彆提那個傻逼了,這會全家一起躲在家裡抱著哭吧。”
皇家衛隊的哨兵營裡,無數戰士站起身來,
“這不是林向導嗎?”
“當初為了她打過好多擂台。”
“我,我還和她組過隊呢。我就說女王陛下多器重我們林向導啊。”
和林向導組過隊的人好得意啊。那些在擂台上流過的血都是值得的。
整個帝國的目光都彙聚在屏幕前。包括那間正開著秘密會議的地下室。
昏暗的密室中,電視屏幕的熒光晃動在所有參於秘會的麵孔上。
他們準備多年,好不容易秘密彙聚在這裡,為的就是這一次的行動。
本來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高塔頂端那位強大帝王身體似乎出了狀況,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隱居不出。
又有人解開了白塔最醜陋的秘密,做足了戰前動員。
正是群情激憤,士氣高漲,萬事俱備的時刻。隻差最後那一聲發令槍響。
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時刻,帝國突然間搞出了什麼繼承人冊封儀式。
事先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得到過一點消息。
“不管有什麼繼承人。我覺得我們都按原定計劃行事。”
有人打破了寂靜。
“我們準備了這麼久,這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士氣一而鼓,再而衰。這裡總動員的動靜不小,也保不齊時間久了消息不會被泄露。”
“我也這麼想,管他什麼繼承人,總之站在那個位置的人,都是敵人。”
很多讚同附和的聲音響起。
“她不是敵人。”一個聲音打斷逐漸喧鬨起來的話語。
是那位站立在紀宣身邊,穿著黑色製服,臉上戴著黑色麵具的哨兵開口說話。
現場安靜了一瞬間。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是誰——潛伏在白塔高層,曾經為救援同伴孤身犯險的英雄。
“怎,怎麼?你認識那位繼承人?”
“是知道什麼內幕嗎?”
“為什麼說她不是敵人。”
詢問的聲音紛紛響起。
倪霽閉了閉眼睛。他的心其實比任何人都亂,比任何人都更困惑。
明明他和林苑的約會,就在一兩日之前。
那時候她剛剛吻過自己,在消散的煙火下,在路邊的甜點攤位前,很隨意地告訴自己,她會去一趟白塔。
“我經常去白塔的,沒事。”她是這樣和自己說的。
倪霽不知道事情為什麼突然發展成了這樣。
此刻細細想過那個煙火下的吻,那按在自己唇邊不讓他說話的手指,那些輕鬆的笑容和隨意的語氣。
又仿佛覺得一切都彆有深意。
否則她又怎麼會一言不發,突然就出現在屏幕正中。
在萬眾矚目下,低首垂目,戴上象征王權繼承人的桂冠。
哨兵的心亂成一團。有火在燒,恨不能離開這裡,直奔白塔頂端,去問一問她,問一問她發生了什麼,遇到了什麼,是否需要自己的幫助。
但黑色麵具下發出的聲音依舊和從前一般平和,隻是語氣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確定。
“她不會是我們的敵人。”倪霽再次重複了一遍。
參加會議的人都戴著麵具,那是為了避免如果有人被捕的時候,在精神力的拷問下暴露出所有參會同伴的麵孔。
但事實上,還是有不少人倆倆之間相互認識,能分辨出對方麵具之後真實的身份。
“你……不能在這個時候情緒用事。”人群中,有反對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人顯然知道倪霽是誰,也知道倪霽曾經以專屬哨兵的身份,和那位皇位繼承人有過私人交往。
“我知道你認識那位繼承人。但這是關係到無數人生死的大事。”
“你不能因為自己個人的情感,就下這樣的判斷。要知道那是皇位,帝國最高權力的繼承人,沒有人能推拒那種誘惑。”
“你把她想成我們的夥伴,對她不設防備是極其不理智的,會害死的會是我們的兄弟,害死你自己。”
“萬一她是一個可怕的人,擁有那位女王陛下一樣的能力。我們就應該調整計劃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勸慰,透著一點對倪霽這樣感情用事的失望。
“林向導不會是我們的敵人。”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那人的麵具上有一顆小小的星,標示著他是從外地哨崗趕來支援的戰士。代表著一方哨崗的戰力。
紀宣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知道那是東濱哨崗的哨長,沈飛。
在邊境苦寒之地駐守了多年的英雄。他帶了一個精神力帶著老虎氣息的戰士。
“林苑向導不會是我們的敵人。她隻會是我們的朋友。”那位哨長向前一步,伸出手示意,“我和‘複仇者’持相同的態度。”
“我也同意。林向導是我們的夥伴。”另外一個戴著麵具的哨兵舉手。
那是一位女性,身材健美,個子非常高,穿著皇家衛隊的製服。她用很肯定的語氣說,
“我用腦袋擔保,她不會是敵人。”
她的特征太明顯,很多人也認了出來。擁有熊貓精神體的戰士,悄悄加入地下軍團很多年的同伴。
有更多的人站出來。
人數多到令人懷疑這位向導到底是有什麼魅力,能在這樣的時刻,讓來自不同地方,甚至潛伏在敵營多年的戰士都為她擔保。
“我也這樣覺得,雖然我隻見過那位向導一次。”
最後,一位腦後梳著長長麻花辮的女哨兵這樣說。
這是一位幾乎所有人都認識的同伴,這位哨兵如今擔任著皇家飛艇的護衛長。
大家偷渡進入帝國首都的武器物資和人員,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通過她的協助。利用飛艇偷偷運送的。
年輕的女隊長帶著兩個人站了出來。
“當年,我們還是最底層的哨兵。但那位向導站在船頭,用自己的性命保護過我。”
“我能夠理解這裡為什麼這麼多的人相信她。我也願意投她一票。”
最終,會議的領導者紀宣朝所有人伸出了手。
“繼承者會是我們的夥伴。以此為前提,行動按原計劃進行。”
圓桌的四麵八方,所有人的手伸了出來,握成拳頭,觸碰在一起。
低低的諾言在昏暗的密室中響起。
“我們不是家禽!”
“我們不願活在這牢籠中!”
“為了能活。”
“為了不再有親人餓死。”
“為了不再有兄弟的血肉被獻祭。”
“為了孩子們,能踩上真正屬於人類的土地。”
“寧願赴死。”
“寧願赴死!”
“不勝不歸。”
那些聲音有男性,也有女性,有年長者,也有很年輕的戰士,甚至還有一道稚氣的童聲。
為了不挨餓,為了不凍死在寒冬,為了活。
他們願意獻出血和白骨。願意讓身軀在炮火中碾碎成泥。
那聲音低低沉沉,交織在一起,浮動在帝國的地底,彙聚成一首壯麗的歌。
……
白塔中,女王蒼白的手從林苑頭頂的桂冠上離開。
“成了,孩子。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