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承認,自己或許有那麼一絲淺淺好奇,想知道徒兒究竟要如何應對這秘境。
莫非就一路冷眼看著?
看接下來,劉興恰到好處地“病倒”,甚至“病逝”。姬卓順理成章,接管嶽父所有勢力。期間,姑蘇陳天子與占據嶺南的皇叔**聯合,攻占明郡,再一鼓作氣,攻下梅裡。而郭渡丟了雲夢,同時占下鐘離……
這是過去曾經發生過
的事情。
子遊呢?他隻作壁上觀嗎?若是如此,他恐怕沒法從這秘境得益太多。相比之下,儒風寺四人各有動作,其餘修士也在各顯神通,找到一條、或數條正確的路子。
楚慎行想:我絕不乾涉。
他花了些時間,認識到,這可能的確不是一個適合子遊的秘境。徒兒的修為、劍術,都不足以成為謀勝關鍵。
秦子遊是修行上的天才,唯獨不擅於權謀。
楚慎行知曉這點。也明白,自己教徒兒劍術,教徒兒心法,卻不曾教徒兒合縱連橫之數。很難說,這究竟是因為修行一事已經占據師徒太多相處空間,還是因五百年前折戟,楚慎行未明說過,卻不否認,自己大約不太長於應對人心叵測。
麵對秘境種種,楚慎行到底期待看到徒兒如何做。
至於今晚。
秦子遊推門進來,叫“師尊”的一刻,楚慎行聞聲看去,見少年眼裡若有星輝月色。
方才那些思量,在這一刻忽然便淡了下去。楚慎行有些興味索然,不欲考慮太多。他是秘境的半個“主人”,其中修士能得多少好處,總要過他的手。
楚慎行溫和說:“回來了。”
秦子遊笑一聲,跑過來,在楚慎行麵前坐下。兩人麵前隔著棋盤,秦子遊神情鄭重。他說:“師尊,一刻之後,便是你我生辰!”
楚慎行說:“不錯。”
秦子遊突發奇想,問:“師尊,你上次過生辰,是在什麼時候?”
這話語,不像是徒兒對師父說,更像友人間的問詢。楚慎行聽到,略覺手癢。青藤從少年背後地上緩緩鑽出,悄無聲息地頂開石磚,繁茂滋長,想要給這“不知輕重”的少年一點“教訓”。
楚慎行回答:“幾百年前吧。”
“如此——”
秦子遊拖長音調。
麵對八百歲的師尊,少年卻還是很坦蕩,似乎絲毫不憂心。劉興的下屬們為劉興祝壽,總有百般思量,要恭敬,又討好。可麵對楚慎行,秦子遊身體一晃,還是麵朝師尊,手卻往後,抓住青藤。
他未回頭。
楚慎行說:“不錯。”
青藤複而往上,要將秦子遊整個人都裹住。麵對這般洶洶來襲,秦子遊“嘖”一聲,用一種“師尊竟也這般幼稚”的
苦惱目光看楚慎行。楚慎行被他看得眼皮一跳,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思。
他手肘撐在棋盤上,手撐著下巴,看徒兒與青藤相鬥。秦子遊拿出十二分精力,可最後,還是一如既往,被青藤拖住。
而後,少年說:“師尊,時辰到了。”
他沒有像是從前那樣,可憐巴巴地求饒,而是用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平穩語調。
楚慎行聽著,眼皮顫動。他沒什麼表情,卻想:我或許的確在期待些什麼。
他年幼時,有過類似的期許。當時與母親流離在外,生辰那日,母親撐著病體,也要下床,為他煮一碗最普通的湯餅。
往後回家,秦老爺對兒子的生辰一樣珍之重之。他知曉,以兒子的天分,恐怕再過數年,父子二人就要彆離。
再到入歸元。宋安、青雲老祖、思過崖……漫長五百年,楚慎行受儘苦難。但在那之前,也有些好時候。
他轉過許多思緒,最後,看秦子遊手伸入袖中,拿出一把短刀。
楚慎行:“……”很眼熟,就是剛剛姬卓給秦子遊那個。
秦子遊一本正經:“我入秘境以來,尋到這把刀,心中便歡喜。師尊雖是劍修,但儒風東長老名下弟子上百,劍、刀、弓——種種兵器,一通而百通。我便想,師尊拿上這刀,定然也有大用。”
楚慎行輕輕眯一眯眼睛,看徒兒,仍說:“不錯。”
秦子遊認認真真:“師尊的劍斷了,前麵從柳仙子處買下的軟劍,一樣不能再用。如此,這把短刀,也能湊合。”
原先已經安分下來的青藤再度開始湧動。
楚慎行還是說:“不錯。”
秦子遊把棋盤推開,將短刀放在自己和楚慎行麵前。師徒二人對視,楚慎行漫不經心,想:這小東西,竟與我這般玩笑。
他看秦子遊,見徒兒似乎失望。
這樣的神情,倒讓楚慎行多了些興趣。
他問:“怎麼不說了?”
秦子遊看他,道:“師尊知道這是姬卓方才送我的刀。”
楚慎行考慮一下,回答:“是。”
秦子遊說:“那師尊興許也知道這個。”
他說著,照舊是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碗。
碗中是一份湯餅。
秦子遊手指扣在碗上,指節微微發白。楚
慎行看到,就知道,徒兒在緊張。
少年看起來仍然是從容的,隻有這點微末細節,泄露了他的心思。
他自覺自己不能如師尊那樣,上青天攬明月,鍛金甲折鳳凰。他思來想去,自問許久,想知道給師尊什麼,能讓楚慎行有一刻歡喜。不用像他乘機關金烏俯瞰百澤時那樣,心中波瀾起伏,無比驚喜。隻用有一刻……那麼一刻。
秦子遊深呼吸,說:“這是我在家時,每年生辰,娘親會做的湯餅。”
他說:“母親去世之後,便是爹爹做給我。是尋常的味道,也不知合師尊口味否。”
他說:“師尊既然知道姬卓方才贈我短刀,大約也看到我做這份湯餅。”
楚慎行說:“不知道。”
秦子遊:“師尊——嗯?”
作者有話要說:楚哥:徒弟的心思,真是曲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