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眼皮一顫。
這又是個不像師徒、幾乎稱得上“僭越”的動作。
但他望進秦子遊的眼睛,知道徒兒這會兒純粹的心緒。秦子遊說:“從郢都至今,宋安有無數謀劃落空。往後,也定然……”還有些什麼,楚慎行在聽,同時想:我經曆許多,方知曉這些。所以,你不必“懂”。
他緩緩扣住秦子遊的手。
秦子遊粲然一笑,眼神清亮。
這日之後。
秦子遊和從前一樣,有什麼想法,都會說給楚慎行聽。長此以往,楚慎行甚至有些懷疑:我雖不言不語,可表情、眼神……或許同樣會讓子遊察覺利害?
這個念頭出來,楚慎行考慮須臾,覺得若是真的也好。
子遊是他的徒弟,原本就該比旁人有優勢。他不言語提點,已經是一種對其他修士的“謙讓”。
此前,秦子遊謀劃良久,想要去前線帶兵。他在這一項上成功,而除此之外,少年還有其他打算。
天氣更冷,轉眼又到年節。去年今日,姬卓誌得意滿。今年,他卻隻能在苦寒牢獄中度過。
獄卒們嘖嘖稱奇: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姑爺得罪了將軍,所以被下獄。將軍是真下了狠手,把姬卓折磨得不成人形。可即便如此,姬卓仍然冷靜,每日刑罰之中,都閉目,像是完全不將旁人放在眼裡。
隻有姬卓知道,自己依舊在修行。體
膚之痛,他區區一個煉氣前期修士,自然無從避起。但隨著經脈丹田中的靈氣增加,他比照《上清心法》中的法門,嘗試為自己撐起護體靈氣。無人指導,他隻好自己摸索,也不知是否成功。唯有一點能肯定:軍棍再下來時,疼痛感的確削弱不少。
他潛心等待,想要捉住時機,逃離此地!
當中,姬卓自然會想到劉興,想到秦子遊,也想到劉嫻。
待劉興,他隻恨自己未能成功。待秦子遊,他考慮最多,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斟酌秦子遊背後那位“師尊”的態度、立場。至於劉嫻,姬卓隻是略略記起幾次。在他看來,雖無人說起,但兩人的夫妻恩義已至儘頭。
牢獄之中,他察覺不到時日流逝。是看獄卒拎了酒水,喝得醉醺醺,抱怨自己為何今日還要當班。往後,更是直接醉得不省人事。姬卓才後知後覺,已經到年節。
他花一點時間琢磨:劉興被困在蘭曲半年,其他人可不會這樣放鬆。若我未想錯,接下來,郭渡與徐楨該有一場惡戰。再者說,不知朱家那對叔侄會如何選擇。
正在想,忽然聽見腳步聲。
姬卓隻當是其他人來,照舊不欲理會。出乎意料的是,來人直奔他這間。他聽到鑰匙聲響,終於睜眼,然後錯愕地看到,竟是劉嫻站在牢房門前。
“嫻娘?”姬卓問,“你來作甚?”
劉嫻剛生產完不久,身體倒是恢複不錯,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此刻,劉嫻手腳麻利,打開牢門,進入其中,完全不嫌棄姬卓身上臟臭。她快速地、輕輕地說:“夫君,我來放你出去。”
“嫻娘?!”
姬卓錯愕。
他是想過無數種出去的法子,唯獨沒考慮過劉嫻可以發揮作用。
此刻,姬卓掃一眼劉嫻的肚子。而劉嫻一麵為他檢查身上傷勢,一麵取出傷藥,敷在幾處最嚴重的傷上。她說:“夫君,你我的女兒名‘靜’,父親說,要她隨我姓。靜兒是個乖巧孩子,平日不哭不鬨……”
姬卓:“你放我走,定要受我牽連。”
劉嫻淡淡道:“是,那你走或不走?”
姬卓咬牙。
機會擺在麵前,他如何能不心動?
這夜,劉興擺宴、大醉。而姬卓隨劉
嫻一起,從牢獄之中逃脫。
踏出牢門、照上月光的那一刻,姬卓宛若身處夢中。
他恍惚、不可思議——竟然就這樣出來了?
劉嫻給他一個包袱。
其中有散碎銀兩,另有乾糧。她說:“夫君,我這便要回郡守府了。”
姬卓深深看她,“嫻娘,你和我走吧。”
劉嫻搖一搖頭。
她說:“靜兒還在……我不能放心。夫君有大抱負,我知曉。往後,夫君成事,莫要忘了我。”
姬卓一身臟汙,身上有腐臭爛肉,溫言說:“怎會忘記。嫻娘,你總是我結發妻子。”
兩人沒說太久話,便分彆。姬卓出城,劉嫻則回住處,佯作無事發生。
若他們敘話時,視線再往高些,便會看到,有一道身著夜行衣的身影,始終躺在屋頂。
秦子遊看著天上月色,心中遺憾:我與師尊一起的第二個年節,竟被姬卓耽擱。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5月12號。
汶川地震大概是我們這一代人最深刻的共同記憶吧。
不知不覺已經十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