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落水(1 / 2)

渡我 江色暮 7811 字 9個月前

江且歌一去不回。

郭渡身在奉陽,等了好些日子。又入夏,天氣炙且悶,每動一下,都覺得身上又濕又粘,儘是汗水。他心情鬱躁,有人端來一盤在井水裡冰過的西瓜,另附一碗綠豆粥。郭渡嘗完,眉眼仍然鬱鬱。

他覺得自己需要接受一個現實:

江且歌興許刺殺失敗,死在雲夢。

所以郭渡開始考慮,這近兩年來,自己冷眼看著,直到李君昊與他師兄感情甚篤。而今江且歌因為自己的吩咐折了進去,往後,李君昊又可否儘心做事?

他把餘下的西瓜推開,心思浮動,找人來問:“你先前說,四小姐常去找君昊?”

手下恭敬說:“是。”

郭渡心道:先前未曾問過,但江、李這二人,不過二十餘歲年級。無論是否成家,這樣長期奔勞在外,總該有些“麻煩”,得找人解決。

他從前也打過這方麵的主意。說出去,或許不光彩,但的確是最快、最省事兒的法子。多一層姻親關係,能讓一切都方便許多。至於劉興那蠢貨,拿不住姬卓,是另一回事。

郭渡道:“江郎的事,得緩緩與君昊說。”

手下仍道:“是。”

郭渡粗糙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一敲。戰事膠著,他得仔細考慮,接下來應如何。

……

……

這年夏天,劉興來到雲夢。他身體恢複許多,先問過前線軍情,而後笑道:“誰與我同去姑蘇?”

他這一路來,總算擺脫蘭曲那邊與自己冷戰多時的妻子,也不用看整日沒個笑臉,固執地要吃齋念佛的女兒。過往的家人,慢慢在劉興心裡,成為一個個灰暗的影子。他來雲夢第一日,便吩咐,自己要去雲夢澤上看畫舫,著人操辦。

趙光、關能等人聽了,麵兒上不顯,心中卻多少有些不耐。

他們在前線賣命,入主雲夢之後,也依舊勞心勞力。可劉興呢?剛在郝林起兵時,劉興或許真的有幾分仗義。可現在看,此人多疑心而無耐性,最重要的是,不念前情。

姬卓一事,在劉興看,是自己的敗筆:有人害他,他卻讓人逃去,甚至找不到怪罪之人,隻能草草收場,簡直是場笑話。

可在他手下將

領來看,是將劉興的種種缺點提前暴露,關能至今心有芥蒂。

到現在,劉興一來,就要直接接手他們從前的種種,興致勃勃,要往姑蘇城去。這讓趙光等人極為不悅,認為:你還不是皇帝呢,當下仍與我們兄弟相稱,便這般好大喜功。若真讓你得勢,我們又當如何?

有了不滿,接下來,劉興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對將領們而言,都有另一種解讀。秦子遊在當中,說幾句姬卓的事。將領們恍然發覺:從郝林之戰大勝,到蘭曲局勢穩定,這當中,劉興怕是隻做了一件好事——提拔姬卓。

往後一切,都是姬卓的布置。

等姬卓逃獄,他們攻下雲夢,又是多虧了秦子遊那招釜底抽薪。

劉興他為什麼能這般頤指氣使?

他有何臉麵說要“親自帶人,看那朱越小兒倉皇下跪”?

劉興尚在美夢之中,暢想自己去到姑蘇,被自己十年前無論如何不敢想的陳天子好言好語接待。自己該如何、會如何……他在畫舫上大醉,點一名歌女,與自己共度良宵。

這時候,秦子遊與江且歌在岸上。

江且歌嘖嘖稱奇,說:“這就行了?”

秦子遊抱著劍,坐在樹上,心不在焉。那日與江且歌切磋之後,再見師尊,他總覺得奇怪。心裡多了一種思緒,偏偏秦子遊不能明白。他困惑,好在很快有旁事要做,不必過於糾結。

聽了江且歌的話,他過了很久,才說:“還能怎麼樣呢?”

江且歌說:“有些過於簡單。”

秦子遊笑一笑。他又要長一歲,是眉眼俊秀的真正郎君。江且歌看他時,都覺得感慨:從前雲夢初見,子遊十六歲,少年意氣,思無涯。到現在,秘境中已經兩年時日,子遊長大許多。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欣慰,遑論楚仙師了。

秦子遊說:“原先就是一件簡單的事。”

江且歌考慮片刻,歎道:“也是。”

……

……

得知劉興抵達雲夢,姑蘇城中,朱越酒醒,安然等待。

他等了一日、兩日……考慮良多,不知劉興是要來文的,或來武的。不過朱越很確定,這恐怕是自己最後一段好日子。他每日醉生夢死,宮人逃散,最先還有人報來。但往後,見

天子並不降罪,也不再有人去管。

這日醒來,朱越詫異發覺,自己竟然跪在太廟中。他頭痛,揉一揉額角,看著先祖牌位,慘然笑道:“我竟然到這兒來了。”說著,晃悠悠站起來,左右看一看。

朱越心有所感。

他覺得,這一日,恐怕自己就會迎來一切終結。他開始考慮,自己是否要做最後一次“天子”,好生與那些陪伴他一同長大的宮人分說,要他們也速速離開。他是先皇的兒子,是太`祖皇帝的血脈,理應為曾有輝煌、而今沒落的陳朝殉葬,可旁人不用。

他很慶幸,當年太後要他充盈後宮,他卻一口咬定,自己更愛玩樂,不願有人管束。這些年,每日看戲看美人,好歹沒真弄出子嗣,讓殉葬之人再多一個。

朱越漫步於宮中。

看高聳朱牆,看這一方天地。他背著手,看眼前枯萎的一株牡丹。朱越想:當年百花開於姑蘇,為天子慶賀,那是何等繁榮景象。到我,卻——

他聽有人來報:“陛下——”

那聲音越來越近。

朱越百無聊賴,邁開腿,往前走。

到這一刻,他開始覺得,其實自己並不想死。

他此前想到“為國殉葬”,覺得輕輕飄飄。但到而今,他或許……仍然想要活著。

那聲音更近了。

“陛下!哎喲,陛下,你莫走啊!”

是一直照顧他的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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