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不笑,安穩地吃完一餐。
丹爐水冷,地上的雪倒是化了許多。
楚慎行把丹爐收好,很好整以暇,問徒兒:“子遊,你要與我乘一頭毛犀獸否?”
秦子遊原先靠在一片青藤織成的躺椅上,懶洋洋的,似睡未睡,整個人呈出一個“大”字。吃得飽,肚子微微鼓起一點。
他沉浸在充裕靈氣之中,聽了楚慎行的話,都沒有回神。楚慎行好笑,用青藤撥弄徒兒一下,秦子遊才猛地一顫,低低“嗯”了聲,睜眼。
楚慎行重問一遍。
秦子遊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他,神情中透出掙紮。
他嘴巴裡嘟嘟囔囔,說:“太多了。”
楚慎行:“什麼?”
秦子遊眼神有些飄,嘴巴很紅,身上法衣沒有穿好,還是隨意披著。他勉強攏著領口,褲子卻還在一邊。
秦子遊眼巴巴地,說:“吃不下了。”
楚慎行看他。
此處天寒地凍,千百年間都少有人來。
前麵兩人煮鍋子,便在一邊布好隱匿陣。
秦子遊的手又放在小腹上,輕輕一按,都能感覺到其中的飽脹感。
從炙土之地至今,攢下的妖獸肉吃了七七八八。這還不算,另有些靈酒、靈果……楚慎行控製著量,沒讓秦子遊再次醉靈,而是以一種緩慢綿長的方式來投喂徒兒。
秦子遊覺得,光是這次鍋子,就足夠自己消化到離開北境。
他又重複一遍:“師尊,你看,真的吃不下了。”
好像在小腹上壓一下,之前吃下去的東西就要出來。
連喉嚨都不太舒服,似乎是前麵吃太急,所以燙到。
青年這樣講話,嗓音很輕,像是要飄進雲裡雪裡。哪怕“不舒服”,可此前趕路時日長了,今日總算有些不同,於是眉梢眼角都有饜足。
他又暗暗後悔,早知如此,自己應該早點提出才對。不像是現在這樣,哪怕自己是築基修士,也有點承受不住。
這樣神色落入楚慎行眼中,過了會兒,楚仙師才說:“好,我知道。”
秦子遊便並攏雙腿,推一推纏在自己身上的青藤,試著站起。
楚慎行端詳他,並不往前,隻問:“要幫忙嗎?”
秦子遊忙
著把衣服提起來,聞言:“嗯?”
他也不至於走不動路吧。
楚慎行手腕一翻,掌心裡出現一顆之前留下的靈石珠。
秦子遊看著師尊手上的珠子,瞳孔一緊。
他磕磕巴巴,說:“怎麼——怎麼還留著這個?”
楚慎行說:“總不好浪費。”
秦子遊啞然,彆彆扭扭,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師尊“幫忙”。
他感受一下`體內靈氣,覺得倘若慢慢煉化靈石,興許仍然不會過“醉靈”那條線。醉過太多次之後,秦子遊也算有些經驗。
可慢慢煉化,難道不是另一重磨人嗎?
他遲疑一下,看楚慎行神情,又覺得,師尊恐怕不是真的由著自己選擇。
秦子遊歎氣。
他試著往前走,青藤一路隨他,一如既往,為青年冠發,又理好法衣,從領口到腰帶,都整整齊齊。
待站在楚慎行麵前,就又是那個風姿雋逸的小郎君了。
毛犀獸在一邊吃靈草,老神在在,不知道兩個人類修士在說什麼。
青藤卷走楚慎行手上的靈石珠,秦子遊的視線落在上線片刻,再看毛犀獸。
他乾脆再往前一點,把自己塞到楚慎行懷裡。
楚慎行抱住徒兒,從腦後撫摸到後頸,嗓音裡帶了點溫柔的誘哄意味,說:“當真不要同乘?”
秦子遊嗓音發悶,說:“可師尊,你此前捉了兩頭。”
楚慎行心想,那個時候,也不知道你這麼纏人啊。
他說:“是,讓另一頭跟著。便是凡人騎馬,也要兩者交替,才不累死馬匹。”
秦子遊想一想,覺得似乎是這個道理。
所以他下了很大決心,說:“那,好吧。”
楚慎行親一親徒兒額頭。
親的時候,秦子遊顯得十分警惕,抬眼瞄他。
楚慎行好笑,再刮一下秦子遊鼻尖,說:“你把我當什麼了?”
秦子遊顯然在腹誹,但沒有話音。
楚慎行眼睛眯一眯,青年立刻說:“當道侶呀!”
楚慎行不言。
秦子遊眼珠轉了轉,再說:“當夫君的。好夫君,我現在算是知道了,為何人間傳說裡,講大禹治水,都說‘堵不如疏’——”
他們的聲音又一次隨著風雪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