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身世(1 / 2)

渡我 江色暮 13689 字 9個月前

白天權原先重傷初醒,如今,聽了白皎的??,麵色卻是更蒼白幾分。

他並不回答。

白皎看著父親,良久等待。

他的心原先提起,而後,卻又慢慢地往下墜去。白皎帶著一種空落落的茫然,意識到:爹爹不?算告訴我啊。

思及此處,白皎沉默許多。他不知自己該怒該悲,但這一刻,他忽然記起了那個已經很久不曾讓他記起、開始逐漸模糊的身影。

白皎出生的時候,孟知蘭的身體狀況就已經很不好了。

如果楚慎行當年見過孟知蘭,他倒是可以說一句:孟?友狀況不佳,但也好過閔月。

可楚慎行被天?直接帶到二十餘年之後,於是錯過許多光陰。他沒有見證白皎的又一次出生,往後,又因天裂、逍遙老祖趕回碧元一事,直接隨之去往瀾川大世界、加入白露宮,便也不曾見證孟知蘭的身死?消。

白皎卻不能忘記。

他年少的時候,知道母親是琴修,也知道阿娘身子不好。

值得慶幸的是,他家在歸元丹峰上,爹爹就是峰主。白天權對孟知蘭儘心儘力,對自在峰孟家也多有扶持——白皎看在眼裡,覺得爹娘雖然相差許多歲數,但的確是真心相愛,才有了自己。

這個念頭已經轟然碎去一次。

那是他二百多歲的時候。白皎結了丹,程雲清也要經曆天劫。兩人是劍峰弟子,卻因白皎身份上的一重特殊,曆來是在劍峰、丹峰之間奔波打轉。

白皎對師妹頗不放心,總想要多一些保障。這??是不能給程雲清說的,說了,雲清師妹隻會覺得他看輕自己。於是白皎找了其他借口,回了一趟丹峰。好巧不巧,白天權當時有事離開。

白皎在父親的洞府裡?轉,不知不覺,觸景生情,轉去了孟知蘭生時所住的院落。

他當時滿心難過,又有一點小小的豪情,想:阿娘,你兒子已經結丹啦!

想到這些,白皎乾脆邁入其中。

在孟知蘭去世之後,白天權就在此處落下禁製,不讓旁人前去。

但白皎是白天權與孟知蘭的兒子,這禁製攔不住他。

在白皎想來,父親的這一番作為,是為了紀念阿娘,也是一種

情深義重。但那一日,他在阿娘的舊物之中,看到一枚玉簡。

白皎當時覺得,這恐怕是阿娘心愛之物,於是抱著一種感懷心情,將那玉簡拿起來看。

他很快知道裡麵是什麼內容。

是尚未與白天權合籍雙修的孟知蘭,在玉簡中記下:與知竹、處安、湘湘一同外出除妖,處安贈我一枚蝶蘭,說最與我相配。

少女情思。

白皎訝然,覺得自己無意間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但他又太懷念母親,太想知道那個蒼白的、虛弱的母親,在年少時,是什麼模樣。

白皎懷著一點複雜心情,往下讀去。

他知曉“陸處安”其人,也偶有聽說,這些年來,因孟峰主在天裂之時的行事,孟家已經完全被自在峰排除在外,陸處安一樣受到牽扯。

孟知竹、陸處安與謝湘湘三人乾脆離宗遠去。往後,謝湘湘仿佛曾經歸來,倒是孟知竹與陸處安不見蹤影……

但這是白皎第一次知道,原來阿娘和陸處安,還有一段舊事。

他再往下,聽到阿娘的聲音在自己耳邊悠悠徘徊,嗓音柔和安然,大多事情仍然是和那幾個人有關,但也慢慢提到了方君璧、孟瑤等人。

白皎不知不覺中坐在地上,閉著眼睛,背靠桌案。

他覺得後悔:如果我可以早些來,早些知道這些……不,如果我可以在阿娘尚在的時候,多陪一陪她,該有多好?

這並不是說白皎在孟知蘭生時與阿娘關係不睦,他從來都是尊師敬長。可麵對故去的親人,總要懷揣一份遺憾。

慢慢的,孟知蘭的修為進境,也終於到了她遇到白天權的時候。

第一次相見時,孟知蘭隻記下寥寥數語,說歸元巍峨,其間仙師自有氣度萬千。

孟知蘭對此多有感懷,默默立誓,覺得自己更加要勤勉修行。

到往後,關於白天權的內容卻越來越多。

白皎依然閉著眼睛,嘴角卻悄悄勾起一點微笑弧度。

他想:爹爹和阿娘這就認識啦!我倒是想知道,爹爹那麼一個老頭子——呃,這??自是不尊不重,但阿娘的確年少呀!

說來,孟知蘭與白天權成婚的時候,要比看到玉簡的白皎還要年少兩個甲子。

孟知蘭說:“白真人待

我甚是親切,贈我靈丹。”

孟知蘭說:“白真人問我,是否願意隨他?去歸元,向樂峰峰主請教……”

孟知蘭說:“白真人問我,願不願意……當他的雙修道侶。”

女郎的嗓音始終是溫和的,到後麵,卻漸漸輕了下去。

白皎心想:看來爹爹對阿娘當?上心。

白皎哼起了一點小調,心潮澎湃。

而後,他聽到阿娘說:“我——不願意。”

白皎一愣。

他聽孟知蘭說:“我與處安早已定下婚約,如何能和白真人結為道侶?”

孟知蘭說:“白真人待我甚好,可我知道,白真人並不在意我,他隻是看中我的???。”

孟知蘭說:“當年阿娘就對我多有囑咐,說我這‘玄陰之??’算得上極品爐鼎。雖然比不上傳聞中的‘天陰之??’,卻也世間難求。這些年來,我始終謹慎,並不提起此事。阿娘離去之後,便是爹爹,也不曾知曉。可白真人到底是元嬰尊者,怕是一眼看出。”

孟知蘭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說:“我當時隻說,要考慮些時候。但白真人誌得意滿,恐怕是覺得,我定會應許。”

白皎聽到這裡,喉嚨發乾,腦袋裡一片“嗡”聲。

孟知蘭卻還在往下說。

孟知蘭:“我或許真的會應許。歸元宗之勢,我小小自在峰如何能敵?如今白真人不過問我一句,我答應了,皆大歡喜。可我若不應,處安……”

她安靜下來。

玉簡寂靜許久,白皎緩緩坐直身子,渾身發冷。

他獨自一人,坐在禁製之中,周遭都是阿娘的舊物。

他心神恍惚,想:阿娘?玄陰之???爹爹把阿娘看做爐鼎?

但不應該啊!

爹爹分明對阿娘那般上心,如果隻是爐鼎的??,怎麼會、怎麼可能?!

白皎咬牙,再往下聽。

他希望自己聽到,往後某天,孟知蘭會喟歎一句,原是她錯看了夫君的?心。是她心中防備,於是不曾領會白真人真意。

孟知蘭說:“我去與處安說起此事,”到這裡,女郎的嗓音裡完全沒有了年少時的綿綿情意,更多的是一種令白皎膽戰心驚的奇異冷靜,“處安起先怔忡,然後對我說,恭喜。”

孟知蘭說

:“我心頭不忿,再追問他,是否真心。他竟然——如釋重負,告訴我,他的確不曾思慕我,要我不要顧慮。”

相隔百年,白皎依然聽出了孟知蘭說到這裡時的難過。

白皎心痛如絞。

他的阿娘,生時對他總是微笑,溫柔慈愛,但原來有這麼多悲傷。

孟知蘭說:“他不曾思慕我……”

像是歎惋。

孟知蘭說:“白真人給了我他的信符,要我考慮好之後,以信符告知他。方才信符飛去,我告訴他,願意與他合籍雙修。但我要明媒正娶,要合籍大典——”

孟知蘭說:“白真人答應了。他仿佛驚詫,說自當如此。莫非,是我誤會他?”

白皎聽到這裡,微微怔忡,又有提心。

阿娘是誤會了爹爹,往後兩人會恩愛數十年。

他期待聽到這個。

往後許久,孟知蘭都沒有再在這枚玉簡中記下??麼。再來一?嗓音,已經是在婚後。孟知蘭約莫在收拾雜務,終於找到這枚玉簡,開口時,就是一點懷念,說:“原來在這裡,我還當是落在自在峰了呢。”

她安靜片刻。

孟知蘭:“在歸元宗的日子,與我此前所想不同。旁人尊我敬我,夫君也待我極好。或許是我此前想錯,這樣的日子也無甚不好。我雖修為低微,但也要對夫君好。”

白皎心頭雀躍。

果?如此!果然如此!

孟知蘭:“……我有了身孕。”

白皎眼睛發亮。

孟知蘭:“都說修士難得有孕,我這一胎倒是來得快。興許也是我修為低微……哦,不能這樣說,夫君聽了,總要不悅。他又拿來了許多靈丹,要我日日服用。我說不必這樣浪費,他卻說,我是歸元丹峰峰主的夫人,這怎能說得上浪費?”

孟知蘭說:“我很高興。夫君還說,過些日子,我這一胎穩了,就要知竹他們來看我。說來知竹與湘湘也訂了親,不知何時舉行大典。到那時候,這個孩子就要出生了吧。”

孟知蘭說:“我問夫君,有無為此子取名。那日天上明月高懸,月色皎皎。夫君看我,說,月色雖好,但夫人人比花嬌。”

白皎聽出孟知蘭話音中的笑意。

他跟著笑。要是程雲清在,一定要說他笑得

太傻。

孟知蘭說:“孩兒便要叫‘白皎’,阿皎,皎皎……”

像是母親在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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