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身世(2 / 2)

渡我 江色暮 13689 字 9個月前

白皎重新往後靠去,又一次哼起小調。

孟知蘭卻慢慢憂慮。

“凡人懷胎十月,夫君說,修士或有不同。但阿娘當年生我,生知竹,也不過是這些時候。如今已經五個月了,我肚腹中的孩子,卻沒有動靜。我總是憂心,夫君勸我良多。”

白皎輕輕倒抽一口氣。

他倒是知道,自己在阿娘肚子裡耽擱了不少時候。但知曉這些的時候,他已經知事,可以活蹦亂跳。如今聽阿娘說起,白皎才意識到,對當時的孟知蘭來說,這恐怕的確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孟知蘭說:“夫君總是不著急的,說古籍有記載,懷胎的時候愈長,孩兒的天分便愈佳。我聽了,自然隻能點頭。當?如此,也是一樁好事。”

白皎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再試著找出靈劍。

他的劍,是爹爹搜集材料,請器峰的周峰主幫忙?製的承影。

承影自然是好劍,白皎也算是一個“年少有為”的劍修。自然,比不上當年的楚?人師徒雄姿英發,但依然引人注目。

他心虛,想:不過,這也實在不算達成阿娘的期望。

白皎略有懊惱。

孟知蘭的聲音仍然往下,若潺潺流水。

她說:“我想過了,無論孩兒如何,我都要對他關切,勿要像爹爹對待孟瑤那樣。”

白皎眨眼。

她說:“隻是孩兒,你??麼時候出生啊?”

白皎更加心虛。

孟知蘭的??音裡,關於修煉的事情,慢慢減少。

白皎起先未曾意識到,到後麵,孟知蘭說起,她偶有閒暇,召出靈琴彈奏。百雀隨之鳴叫,峰上雲霧一清。她心情正佳,卻覺得腹中絞痛。

白皎模糊地想:懷著我,對阿娘影響這麼大嗎?

孟知蘭說:“夫君趕回來了,問我做了??麼。我照實說,夫君仿佛十分不悅,說我怎能這樣不珍重自己。我還要反駁,說不過是一首《廣陵散》,引起這樣的事,誰能料想得到。夫君聽了這??,冷靜許多,要我以後莫要再彈琴了”

嗓音還是慢悠悠的,有些惆悵,但也算接受。

孟知蘭:“我聽了這?

?,自然一樣不悅。但轉念一想,夫君也是為了我們母子平安。我想通此節,覺得如此也好。隻是孩兒,你還是快些出來。”

語氣重回輕快。

白皎歎了口氣,心想:看來阿娘?的吃了不少苦頭。

他通過這寥寥數語,仿若穿梭百年,重新看到懷有身孕的孟知蘭。

孟知蘭說:“夫君又給了我很多丹藥。?是的,我也不是瓷人,何必這樣講究?”

孟知蘭說:“雖說築基修士無需飲眠,但我有孕在身,總要疲憊,慢慢又有了日日睡下的習慣。這日醒來,看到夫君就在身邊。我覺得安心,睜眼看他,發覺夫君在看我腰腹。他對阿皎甚是掛心,往後,也會是一個好爹爹。”

孟知蘭說:“我與夫君說起阿皎往後的事,有意問他,阿皎是要修習丹術,還是隨我修琴?夫君卻說,他想要阿皎修劍。我想一想,覺得也是好事。往後一家三口在外,阿皎可以護著他爹娘。我這麼給夫君說了,夫君仿若哭笑不得,說我怎能讓兒子這般操勞。我卻是理直氣壯,說我是他娘,他是他爹,要阿皎護著,不算委屈。”

白皎心想:原來阿娘也有這樣活潑的時候。

日子越來越多,經曆了數個“十月懷胎”的時候,白皎卻長得很慢。

白天權始終不著急,有他的態度在,孟知蘭也不再心焦,而是安穩等待。

終於等到了白皎出生的時候。

白皎在玉簡裡聽到了自己的哭聲,也聽到阿娘無奈地把自己叫“小魔頭”,嘟嘟囔囔,說“?不知道隨了誰”——白皎輕輕“哼”了聲,暗暗腹誹:阿娘是文靜性子,那自然是隨了爹爹啦!

他此前經曆頗多心情起伏,到如今,覺得一切靜好。

恰好,天色漸晚。白皎記起自己此行?來的目的,是要給雲清師妹尋摸合適的丹藥。

他覺得自己該走了,又忍不住想多聽一聽。

這成了白皎所做過的、最讓他慶幸,同時茫然,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始終不曾知曉的事。

從玉簡裡的??音來看,孟知蘭早早放下了年少時的一點情思,一心一意,把白天權看做?正夫君。

她還會悄悄慶幸,說:“今日見到湘湘,與她說起從前事。湘湘和

我抱怨,說她與知竹成婚之後,有頗多煩思,但總憂心自己計較太過,問我是否也有一樣思慮。我安慰她,她看著勉強,但還是有些笑影。回頭去問知竹,知竹卻也和我抱怨,說他覺得湘湘脾氣不好,是該改去。還對我說,‘倘若湘湘的脾性與陸師兄一般,倒是好了’,聽得我又氣又笑。方才又想起此事,夫君問我在想什麼,我告予他,他定然覺得無聊,但還是聽我說。”

一切安寧、平和。

白皎原先覺得,往後也會這樣下去。

可這份安寧,卻又戛然而止。

孟知蘭的嗓音還是很克製,冷靜,心碎。

她說:“阿皎三歲了,我記起從前,阿娘為我做過一個長命鎖。鎖上有靈陣,可以在我被人攻擊時,將傷害轉移給阿娘。我當時心想,何至於此?有了阿皎,才明白,原來阿娘是這般心思。”

她像是深深呼吸。

孟知蘭:“要做此法,便要將母子之血混合。但我的血,和阿皎的血,不能混合。”

“——阿皎並非我親生骨肉!怎會如此?!”

此言一出,百年後的白皎頓覺晴天霹靂。

他冒出了和孟知蘭一樣的困惑。阿娘懷胎那麼多年,終於生下自己,生產時也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到如今,他的血不能和阿娘的血混合。

許是靈陣出錯了吧。

白皎勸慰自己。

孟知蘭的嗓音依然很冷靜,說:“我要去問白天權,是誰換走了我的孩子?”

長久靜默。

孟知蘭去問了,而後,得到一個答案。

她一字一頓講??,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這麼一來,嗓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輕飄,像是每一步都踩在雲上,時刻都會墜下,落入萬劫不複。

孟知蘭說:“原來阿皎不是我的孩子。”

她又安靜半晌。

孟知蘭說:“原來,我隻是一個給白真人孕育骨肉的‘胎器’——我並未想錯……他從一開始,就看中了我的???。”

她此?懷疑過的,成了?。

她所相信的,俱是假。

孟知蘭自是天地俱滅,百年之後,聽到玉簡中話音的白皎一樣有難言驚愕。

正當此時,他聽到一陣風起。有??麼東西朝他襲來,白皎下意識召出靈劍承影,

擋在自己麵前。

他聽到“鏗”的一聲,白皎虎口發麻,與門口的白天權對視。

白天權看著白皎,視線滑到了他手上那枚玉簡上。

那是白皎與父親最大一次爭吵。

他們冷戰數十年,白皎質問白天權,孟知蘭在玉簡裡留下的??音是真是假。白天權看他,卻說:“你知不知道,你娘從我這兒拿了多少東西,補貼自在峰?”

白皎聽到這??,牙關“咯咯”??響。

他不能接受!不願接受!

白天權淡淡?:“你娘在你三歲時得知此事,往後卻又有數十年,我待她如何,她待你如何,你又莫非不知?”

白皎愣住。

他渾身發涼,意識到:阿娘妥協了。

就像是孟知蘭曾經點頭,答應成為白天權的雙修道侶一樣。這一回,她一樣點頭,不做計較。

她用自己的???,換回了家人的榮華富貴。

——但是,這?的是孟知蘭的選擇嗎?

還是她根本沒有過選擇的權利,隻能接受?

白皎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與父親“和好”。好像隻是時日長久,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他知道父親利用阿娘,但他又知道,天道視萬物為芻狗,強者為尊——如果阿娘當年與陸處安結親,那她往後,未必會過得好。

到如今,穿梭通?內,狂亂風暴中,靈梭上。

白皎說:“爹——我還叫你一聲‘爹’。你不說,我便真的不知道了嗎?當時在淵底的,曾與我娘相見的,不過是掌門,師尊,還有陸峰主。”

白天權身形一震。

白皎看他,露出一個苦笑。

“是青雲掌門?陸峰主?”青年慢慢問,“還是……師尊?”

白天權不言。

白皎卻已經不用再問。

丹峰與劍峰曆來交好,白天權與宋杓年少相交。

白皎心頭湧上一陣索然。他抿一抿唇,到底說了句“爹爹,你好生養傷,我便不多?擾”,而後,邁開步子,緩緩往外間去。

天地之大,白皎卻生出些許無處容身之感。

他從前知道,阿娘不是阿娘。如今又知道,爹爹也不是爹爹。

他感覺到白天權在看自己,但白皎沒有回頭。

他到了門外,看到等候在外的宋杓等人。師尊看他,眉目中露出些許憂切。白皎心想:師尊知道否?

……師尊恐怕也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全勤計劃折戟的好快otz

寫完要發的時候網出問題了,滄桑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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