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桑橋覺得自己醒來的這個時間點大概率是個黃昏, 臨到吃飯點兒的那種。
雖然病房內的遮光窗簾拉了多半, 但他還是能隱約從剩下的那半麵看到透過玻璃窗灑進病房內的一層淡淡的光。
屋內一片安靜。
桑橋試著喘了口氣,剛一吸氣就看到了戴在自己鼻子和嘴巴上的呼吸麵罩。
桑橋:“……”
那呼吸麵罩雖然是透明的,但體積實在夠大。
讓桑橋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垂危了似的。
手上的吊瓶還在滴著液體,桑橋也沒能耐自己把氧氣麵罩摘掉,隻能像米蟲似的在被窩裡拱來拱去。
剛拱了沒兩下,就驚動了坐在床邊的人。
傅行舟從病床旁的看護沙發上站起身, 走到桑橋身邊。
站了片刻,又在床邊坐下來。
可能是因為自己剛醒腦子還不太清醒的原因。
那個瞬間。
桑橋總覺得自己在傅行舟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名叫驚喜的東西。
那驚喜在傅行舟平日裡顯得冷淡而幽沉的眼睛裡漸漸暈染開來, 然後重新緩緩消散。
傅行舟伸手打開了床櫃上的夜燈, 低頭:“有哪裡難受嗎?”
桑橋很老實的搖了搖頭。
可能是神經器官類藥物吃多了的原因,他的痛覺從前些年就開始變得不太敏感。
再加上他自個兒的身體本來就有各式各樣的毛病。
債多不怕虱子癢, 就算偶爾哪裡真的難受了, 桑橋覺得自己也不見得能覺查出來。
反正就瞎幾把活唄。
桑橋一雙圓圓的眼睛還帶著點剛醒的懵懂,眼巴巴的盯著傅行舟看了一會兒。
然後罩在氧氣麵罩下的嘴巴叭叭的張了幾下, 看上去像是在不老實的說什麼話。
傅行舟摸了摸桑橋額頭上的溫度,又仔細檢查了一遍他輸液的那隻手。
最後才伸手,將桑橋鼻梁的氧氣麵罩向上抬了抬,問道:“怎麼了?”
桑橋趕緊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特彆真誠且狗腿的朝傅行舟眨了眨眼, 小心翼翼的說:“你……不生氣啦?”
傅行舟:“……”
傅行舟沉默了片刻, 將桑橋的氧氣麵罩又給他套了回去, 淡淡道:“氣什麼?”
那當然是氣之前在吃飯的時候發生的事……
桑橋套著氧氣麵罩說不出話, 眼睛嘀哩咕嚕的轉了兩圈, 很乖的將嘴巴閉了起來,準備裝作那件事沒有發生過。
說不定那天晚上隻是傅行舟突發奇想呢。
說不定傅行舟被拒絕了之後已經喜歡彆人了呢。
說不定傅行舟就是……玩玩而已呢。
桑橋默默的自己腦補了一會兒,開始覺得心臟有些不舒服,還有點酸。
然而桑橋的病床旁邊就擺著一台心電監測儀。
桑橋的心跳剛剛多跳了兩下,心電監測儀上的線條就有了明顯的波動,一上一下,比剛才的平穩看上去嚇人多了。
傅行舟神色登時一緊,自然顧不上生氣,趕忙摸了摸桑橋的手:“是不是心臟不舒服?不要亂想,我現在叫醫生過來。”
桑橋:“……”
從桑橋的角度剛好看不到監控儀的屏幕,必須得翻個白眼才能勉強看到。
桑橋翻了白天的白眼,終於捕捉了自己的心電線條。
他將沒有輸液的那隻手偷偷摸摸的從被窩裡挪出來,輕輕的拉了一下傅行舟的手,搖搖頭:“不叫,醫生。”
隔著氧氣麵罩的聲音很難聽清,但傅行舟還是一下就明白了桑橋的意思。
隨著剛剛突兀的幾下變化,此時的心電線條又逐漸平穩了下來。
傅行舟皺著的眉一直沒有放開,他反手握住了桑橋伸出來的手,語氣很低的問道:“好。先不叫,你剛才在想什麼?”
桑橋:“……”
桑橋才不會告訴傅行舟剛剛自己在偷偷喝醋,於是很快死皮賴臉的閉上了眼睛,一副準備安詳的姿勢。
傅行舟:“……”
從桑橋入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十八小時,期間除了必要的營養液吊針和鹽水補充,桑橋幾乎沒有進食和飲水。
此時就算隔著呼吸麵罩,也能看到他雙唇顯得蒼白而乾燥。
眼見著桑橋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著。
傅行舟輕輕握了握桑橋的手指,俯身靠近他耳邊:“渴不渴,桑橋,想不想喝蜂蜜水?”
桑橋眼睛立馬就睜開了,甚至比剛才剛醒過來時睜的還大,充滿渴盼的朝傅行舟瘋狂示意。
傅行舟撥了撥桑橋額前的幾縷發絲,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來:“不行。醫生說不能喝蜂蜜水。”
桑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