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傅忠寫滿嚴肅的臉在桑橋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凝固了幾秒, 原本踱步的步子也停了下來,目光沉沉的盯了桑橋好一會兒:“你不知道行舟一直在找你?”
桑橋:“……”
桑橋硬生生從傅忠的表情裡讀出了一種自己罪大惡極的味道。
他很慫的縮了縮脖子, 快速的回憶了一下自己在結婚之前的日子, 還是沒想出來自己究竟是哪裡能跟傅行舟有所交集。
難道是他在年少不懂事的時候得罪過傅行舟?
然後傅行舟準備先和他結婚再離婚進行打擊報複?
桑橋:“……”
可是傅行舟人很好的,不像壞人。
桑橋想來想去, 老實的搖了搖頭。
然而傅忠的臉色更難看了,連最旁邊的胡子仿佛都氣得翹了起來。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
傅忠終於伸手指了指茶幾對麵的方椅:“坐下, 站著像什麼樣。”
桑橋:“……”
桑橋立馬特彆聽話的坐下了。
傅忠又看了桑橋一眼:“行舟從沒跟你提起過他母親的事?”
桑橋再次搖頭。
傅忠:“也沒問過你記不記得他?”
桑橋靜默片刻, 頭都不敢搖了, 聲音很小的道:“沒有,傅爺爺。”
傅忠:“……”
這下輪到傅忠沉默了。
沉默之後。
不知是出於對自己孫子的了解, 還是對傅行舟麵子的保護。
傅忠歎了口氣, 抬起手點了點桌上的玻璃水杯:“罷了, 桑小子,再給我倒杯水。”
桑橋共情的能力一直不好,努力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來傅忠等下是準備罵他還是打他, 隻好麻溜兒的站起身往玻璃杯裡添了滿滿一杯水,特彆殷勤的推到傅忠麵前:“傅爺爺,給您!您喝水!”
傅忠瞧了眼麵前快滿出來的水:“……”
倒是個挺實在的孩子。
傅忠沒去動水杯, 換了個話題:“你認為,你了解行舟嗎?”
桑橋:“……”
桑橋感覺麵前這個場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像是在以前他跑過幾次龍套的電視劇裡,發生在男女主身上的某個橋段。
桑橋低下頭想了想, 覺得自己應該是有點難過, 因為胸口的位置有一股酸酸漲漲的感覺在慢慢蒸騰發酵, 堵得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但桑橋還是吸了吸鼻子,小心的看了看對麵的傅忠,聲音低低的道:“傅爺爺……你是不是來給我一張支票,讓我跟傅行舟離婚的啊?”
傅忠:“……”
傅忠有些驚訝:“什麼?”
桑橋在線撤回,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爺爺我什麼都沒有說!”
傅忠隻當是年輕人的玩笑話,說過就過,重新開口道:“行舟他媽跟了他爸的時候才剛二十二歲,還是好學校的研究生,才讀研究生一年級。”
桑橋安安分分的坐在桌子對麵的小方椅上,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傅忠道:“這件事我也是到後來才知道……她要畢業的那年,兩人有了行舟。結果剛生產完那天晚上,傅崢的妻子就找上了門。”
桑橋:“哦……”
桑橋聽得十分認真,揚起頭道:“可是傅崢是誰啊?”
傅忠:“……”
傅忠氣得胡子又翹了起來:“傅崢就是行舟他爸!我不爭氣的兒子!你到底是怎麼嫁給行舟的?”
桑橋一向都不敢跟老人家撒謊,心虛垂下頭:“桑重德說隻要我和傅行舟結婚,就給我八百萬。”
傅忠:“……”
桑橋很誠實:“當時和我一個小區裡的另一個爺爺生病住院了,要花好多錢。而且公司那陣子也沒通告,我快吃不上飯了,就答應桑重德了。”
傅忠:“……”
傅忠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變化萬千了:“所以,你就是為了八百萬,跟行舟結婚的?”
桑橋:“……”
雖然說這樣好像聽上去是沒什麼問題。
但是總是感覺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桑橋這人很少有思考情感問題的時候。
還沒來得及想通。
就聽傅忠又補了一句:“你難道就沒有覺得我孫子這麼優秀,無論是長相還是能力都遠超過彆人一大截,就沒有覺得他很有……你們年輕人說的那叫什麼,人格魅力?”
桑橋立即會意老人家的意思,點頭如搗蒜:“嗯嗯沒錯!傅行舟特彆好!有顏值有能力有錢才貌雙全!雖然年紀大點兒,但是不影響的!”
傅忠:“……”
傅忠不樂意了:“行舟過了明年才三十,男子漢三十而立,年齡正合適。”
桑橋遲疑了一下,還是比較好說話的勉強同意了下來:“嗯嗯,那正合適!”
傅忠:“……”
傅忠年輕時候隨自己的父親當過兵,後來又棄政從商,見過千千萬萬副麵孔,唯獨沒見過像桑橋這麼能跑題的。
他板著臉將話題拉了回來:“直到那一天,行舟他媽才知道傅崢和她之間一直是婚外情。當時就非常受打擊,再加上後來傅崢的妻子又上門鬨了幾場,行舟他媽的身體就再沒好起來。”
桑橋一向情感不豐富,更不太能理解被背叛的痛苦和婚外情造成的傷心難過。
隻好眼巴巴的瞅著傅忠,儘力想出了一個可能的結果:“那……傅行舟小時候,是不是過的很不好啊?”
“相反。”
傅忠的冷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微不可見的讚許,“行舟這孩子可以說是我一手帶大的,聰明,勤奮,能力很強。我看著他一路從小學念到博士。”
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傅忠的話停了下來。
桌子另一頭的桑橋發出了來自學渣的驚歎:“哇……博士!不過為什麼傅行舟的百度百科上隻寫了他研究生學曆啊?”
大概是桑橋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是直戳痛處。
傅忠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表情又僵了回去。
傅忠頓了頓,開口道:“因為行舟的博士沒有讀完。”
桑橋:“……”
哇。
這相似的經曆——
不過一個是初中肄業,一個是博士肄業。
桑橋摸了摸鼻尖,試著安慰傅忠:“傅爺爺,您不要難過啦。雖然傅行舟博士沒有念完,但是也不影響他賺錢的,你看他現在還是超棒的,又是豪門又是……”
傅忠道:“你知道行舟為什麼肄業嗎?”
桑橋被打斷了彩虹屁,也沒生氣,乖巧的搖了搖頭。
傅忠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他母親那段時間身體狀況不好,住院。他每天醫院和實驗室兩頭跑,經常半夜才能回學校。”
桑橋趕緊給傅忠滿上,伸長脖子問:“爺爺,然後呢?”
傅忠:“那陣子我在國外考察。傅崢的妻子上醫院鬨,最後行舟的母親可能是受不了了,有一天晚上等行舟從病房走了以後,拉開窗戶就跳下去了。”
桑橋愣了愣。
兩人結婚以來,傅行舟隻跟他提過一次關於母親的話題。
還是胡謅的,說什麼母親希望他搬進雍水一號的彆墅裡,兩個人住在一起。
除此之外,傅行舟再沒有提到過任何有關他媽媽的話題。
而桑橋也沒有主動問過。
今天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桑橋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沒有一個愛他的母親,也沒有積極向上努力學習的童年。
更沒有以前的經驗可以讓他借鑒參考。
但是桑橋想。
傅行舟一定是很難過的。
因為傅行舟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那他的媽媽一定也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桑橋張了張嘴,還是沒能想出該怎麼回答傅忠的話。
好在傅忠似乎也隻是提起了這件事而已,並沒有希望桑橋做出什麼表示。
傅忠沉沉的歎息了一聲,接著道:“行舟這孩子從小性子就冷,也不知是隨了誰。他媽希望他彆學金融,離傅崢的公司遠點,他大學就報了個核工業。”
桑橋:“……”
“他媽身子骨不好,他基本是在我身邊長大的。但是就算這樣,他和我之間的交流也很少,如果我不主動去找他說話,他一天下來也不會跟我說超過十句話。”
傅忠有些無奈,“我剛開始以為他就在家這樣,就派人去他學校了解了下。結果可好,這臭小子在學校也這副德行,眼睛每天長在天上,幾句話就能過來給他送情書的女生說哭。”
桑橋:“……”
喜歡傅行舟的女孩子也太慘了……
桑橋默默的在心裡抨擊了一下傅行舟。
傅忠又道:“可是這小子性格已經這樣了,我怕他這樣下去彆弄出什麼毛病,就每天去找他說說話。”
“從他記事兒,小學到大學吧,一直都是我主動去找他聊。”
傅忠算了算,“後來他大了,從我那搬到了學校。加上我也忙,一般隻能在周末叫他回來吃個晚飯。”
“他媽出事的前一天。”
大概是人到底上了歲數,傅忠的神情裡多少有分傷懷,“他那天本來要從醫院回實驗室,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沒回學校,直接回了家。”
桑橋是個非常合格的聽眾,立即發問:“啊,那為啥呀?”
“他那天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了。他一直等在樓下的客廳裡,第二天早上我剛一下樓就問了我一個問題。”
傅忠的語氣頓了幾秒,不知為何的突然看了桑橋一眼,“他問我,如果他突然非常在意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同性。對方會不會覺得他是個怪物?”
北城冬日清晨的烈風刮不進鋼筋水泥築成的獨棟洋樓。
傅忠還沒從董事長的位置上退下來,頭一天晚上剛從海外分公司飛回來,倒時差勉強睡了幾個小時。
下樓吃飯的時候,便一眼看到了站在大廳裡的傅行舟。
傅忠生活極重品質,屋內的一切裝飾皆是請了頂級的設計師專門訂造,連一盞微不足道的廊等都花費了許多功夫。
而站在廳內的傅行舟衣著卻簡樸。
襯衫長褲,一言不發的站在窗邊,沉默的看著窗外的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