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舞台下來後, 候場的小棚子內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非常的捧場,紛紛表達了對於節目的喜愛。
林嶼霽客氣地表達了感謝, 並配合他們留了照片紀念。
班內組織了慶功宴, 還問他要不要參加, 林嶼霽婉拒了。
秦洋手上還拿著相機查看今晚的台上照片,臉上喜悅未散:“哥今天不是還沒有吃晚飯?”
林嶼霽:“等會吃。”
那就是和彆人有約了。
林嶼霽在校內除了和他們一塊,沒有什麼親近的朋友。
秦洋笑容淡了些, 想起了上次的那位“朋友”,垂眸問道:“是哥上次提到的那位?”
林嶼霽沒有反駁。
秦洋垂著眼皮,酸溜溜道:“所以哥是要去陪彆的朋友, 然後拋棄我了嗎?”
以往他們一起出門都是一起吃飯的。
今天又是一起同台表演, 林嶼霽看得出來秦洋很高興,大概早就計劃好了表演結束後討論今天的舞台。
林嶼霽多了一點愧疚,安撫他:“明天陪你出去。”
秦洋垂著眼皮,悶悶不樂的哦了一聲。
他似是妥協,但又仗著人高馬大擋著前麵的路,像是一堵厚厚的會移動的牆。
旁邊有幾道目光悄悄挪了過來, 像是在看他們兩個大男人玩些無聊的同步移動遊戲。
林嶼霽站定:“……秦洋。”
秦洋也停下:“嗯。”
他一臉無辜的表情,眼底明顯帶了點不安好心的壞,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林嶼霽無奈:“你今年幾歲了?”
秦洋哦了一聲,“三歲。”
林嶼霽靜靜看了他一眼, 正要板起臉。
秦洋垂眸:“哥還沒說我今天表現怎麼樣。”
林嶼霽剛要搭建起來的嚴肅又垮了回去,覺得他像隻可憐兮兮的流浪狗。
他歎了口氣,忍不住揉了把他垂下來的腦袋,“很棒。”
秦洋多了一點乖順,低著聲問:“哥也會這樣對那位朋友嗎?”
順滑頭發摸起來很舒服, 林嶼霽多停留了一秒,“不會。”
謝知聿才不會像他這樣幼稚。
秦洋哦了一聲,臉上又恢複了往常的笑,“那離彆前抱一下吧,算是哥今晚的賠禮。”
他說著,自顧自攬住麵前的人,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縈繞周身,撲了滿鼻的氣息,壓過了淺淺的那層木質香氣。
他個子高些,又比林嶼霽壯,幾乎整個遮擋住了他的視野,不安分的腦袋還往他的頸部蹭,似是要將身上的氣息全部沾染他的薄荷味才算甘心。
林嶼霽拍了拍他的背:“秦三歲,你的頭發好紮人。”
他有點想躲:“……快點起來。”
秦洋鬆開,狗鼻子嗅了嗅,“哥身上還是噴薄荷味的香水比較好聞。”
那股薄荷的氣味明顯蹭到了他的身上,很明顯的味道。
林嶼霽撇了他一眼,對方看著他笑,沒忍住,他又揪了把大狗的頭發泄氣。
林嶼霽發泄完,轉頭又和班裡的同學打了聲招呼,客氣地預祝他們今晚慶功宴順利。
他走的快,看到他背影一路消失在長廊儘頭時,秦洋才收回視線。
秦洋和林嶼霽關係很好,平時吃飯都是一塊的,見林學神不在,文藝委員又主動問了一句:“秦洋同學,慶功宴一起嗎?”
男生方才的溫順和親和淡去,配上一身沉鬱的黑色禮服,無端生出來一點距離感。
“不去了。”秦洋聲音中多了一絲冷淡,“抱歉,有點累。”
他彎唇,還是一樣的笑容,但卻讓人感覺有點疏遠:“祝大家玩的開心。”
文藝委員惋惜:“那你好好休息。”
學神沒來確實讓人有點可惜。
她其實也有點好奇學神和誰一起出去吃飯了。
校舞台臨時搭建在操場,場地很大,林嶼霽出來時還想電話問問謝知聿在哪裡,倒是沒想到一出門口,就看到了站在那裡的某人。
氣質出眾,相貌突出,放在哪裡都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林嶼霽走近,“等很久了?”
謝知聿:“沒有。”
他胸口的玫瑰還沒有取下,很抓人眼球。
淺淡的薄荷香氣和上一回在車上的木質氣味不同,很明顯的其他人的香水氣。
謝知聿無聲抿唇,眸中的神色多了一點冷然。
林嶼霽提前在手機上老板預訂了位置,剛好可以微信提前點餐。
標注口味時,他瞥了眼身旁一直有點沉默的謝知聿:“口味還是上次那個?”
謝知聿盯著他看,也不說話。
沒有回複,那就是默認。
到店的時候還是上次的老板娘接待,她比上次還要熱情一點:“下次來直接和我微信說,都給你留位置。”
她樂嗬嗬道:“你們京大的校慶真的搞的很不錯,我都在網上看到你的視頻了。”
她看了眼他這次帶來的新朋友,又覺得這位多才多藝的京大學生真的會交朋友,這一個一個的,不僅長的好看還看起來特貴氣。
這小店都有麵了。
老板娘人好,又給他送了兩瓶汽水飲料,出去時貼心的關上了門。
林嶼霽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自己嘗了嘗,還很燙,但味道不錯。
他主動打破僵局,卻沒有什麼動作:“試試?”
林嶼霽以前會主動拿著自己的筷子,親近地給謝知聿往嘴裡喂,然後讓他評價口感。
謝知聿垂著眼皮,盯著乾淨的碗筷,沉默地拿起筷子,往碗裡放了一塊,卻沒有吃。
林嶼霽自顧自吃了兩口,遲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合口味?”
他拿著筷子挑了一塊,夾到他碗裡:“試試這個。”
謝知聿這才重新動了筷子,麵色沉靜,不緊不慢地嘗了一口。
林嶼霽:“好吃吧?”
謝知聿:“嗯。”
裝不熟還要吃東西不熟的人親自喂。
林嶼霽看了他一眼,心中冷哼一聲。
“今天的卡農我彈的怎麼樣?”林嶼霽瞧了他一眼。
謝知聿嗯了一聲,神色平靜:“很流暢。”
林嶼霽以前從來都是隻會找他練這支曲子的,這麼算起來,秦洋和他關係很好。
他想起來台上兩人的互動和他身上那股淺淡的薄荷味。
謝知聿抬眸:“你身上有薄荷的味道。”
“還有嗎?”
林嶼霽抬手,聞了聞衣服,“秦洋的。”
謝知聿看著他,唇色有輕微的發白。
“你們是什麼關係?”
林嶼霽吃了口菜:“舍友。”
他順口問道:“很難聞?”
怎麼看起來臉色這麼不好看。
謝知聿垂下眼,語氣平淡:“我不喜歡薄荷。”
林嶼霽:“……哦。”
林嶼霽看了他一眼。
明明內裡的情緒談不上高漲,但他卻全然沒有表現出來,像個閉合的蚌殼,偏要被人拿著棍棒施點力才能撬開。
林嶼霽沒有細究香水的問題,主動問道:“為什麼要我彈這個?”
不論是他主動加的微信還是主動提到的姓氏,又或是這首鋼琴曲,分明是明示一般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他偏偏又不戳破,裝模作樣的守著那層似有若無的界限。
任他客氣疏離甚至故意稱謂都換成了謝先生都不願意主動解釋。
男人倏然沉默,垂著眼皮,腦海中紛亂的思潮爭相搏鬥。
他既希望林嶼霽打破那條劃定的規則界限,又擔心人的欲望無窮遞增,一旦越過這一條,就希望可以越過無數條。
“謝知聿。”林嶼霽冷聲道,“說話。”
林嶼霽第一次正麵喊他的名字。
他表情有點冷,溫和的神色不再,這樣的神情很少會對著謝知聿。
那些密密麻麻的枷鎖輕易被一道秘訣打破,隻是一個稱謂,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謝知聿的原則便輕易淪成笑柄。
他自己都說不出來到底是該失落還是該慶幸,原則和欲望在不停的搏鬥,但唯一確認的是他不能被對方討厭。
謝知聿帶了點無力的蒼白,低聲:“……抱歉。”
男人垂下眼皮,鋒利內斂的五官天生的氣場,此刻那股氣勁有一刹那的澆滅,多了一點沉鬱的暗,隱沒在光影的背麵,多了一點琉璃一樣的脆弱。
那表情活像是被林嶼霽這個惡霸欺負了一樣。
林嶼霽放緩了語氣:“解釋呢?”
裝不熟這麼久是什麼意思。
林嶼霽瞥了他一眼,對方的視線也直勾勾地往他這裡瞧,灼熱的視線讓人有一瞬間心頭一顫的怔愣。
男生方才理直氣壯興師問罪的氣勢瞬間被這一個眼神削弱了好幾層,像一層脆弱的紙老虎一樣,凶殘和高冷輕易破防,露出內裡的柔軟。
兩人很少能吵起架,因為林嶼霽總是很容易心軟。
謝知聿知道,卻很少用卑劣的手段博取他的讓步。
“林十一。”他不敢看著他說,移開了視線,“你有了全新的生活,過去的東西不應該總是打擾你。”
這個世界的林嶼霽有家人有朋友,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林嶼霽顯然愣了一下。
這是數條理由之一,謝知聿不算說謊,隻是掩埋了最主要的原因——他隻是不願意麵對,也害怕被人窺見那不堪的、對摯友的欲求罷了。
男生信任的目光像是無聲警醒著他虛偽的遮掩和卑劣,謝知聿無聲收起了心中冗雜的思緒,又恢複了一片沉穩和鎮靜。
他會守好那條底線。
謝知聿警告自己。
林嶼霽下意識道:“誰說打擾了,我來這天天……”
用盼著他來好像也不對,這不是期望謝知聿在另外一個世界早死嗎?
林嶼霽頓了下:“反正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不是嗎?”
謝知聿嗯了一聲。
林嶼霽盯著他那張平淡的臉,終於有機會好奇一下上輩子他後來的事情。
桌麵上的飯菜是國內常吃的口味,但上輩子謝知聿是打算出國的,日期剛巧……是林嶼霽出事那天的飛機。
謝知聿換了個環境不知道有沒有碰上什麼有趣的人。
林嶼霽道:“國內的美食還是比國外多吧?”
謝知聿沉默了下:“沒有出國。”
林嶼霽有點意外,他記得這還是謝知聿主動申請的出國學習項目,剛巧在他試探完他的婚姻情況不久。
他看起來並不想過多提起這件事,林嶼霽剛想打岔繞過這個話題,便聽他忽然叮囑道:“林十一。”
他淺藍色的瞳眸專注地凝視著的他。
林嶼霽多了一絲認真:“怎麼了?”
“你的生命安全很重要。”謝知聿道,“不要讓彆人擔心。”
他再也不想重新經曆在新聞上聽到冰冷的播報員陳述年輕企業家英年早逝的遺憾,也不想再體驗一次又一次撥不通熟悉號碼的惘然。
謝知聿定定看著他。
他需要一個承諾。
林嶼霽繃著臉,很輕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林嶼霽從小到大就是一個人自己瞎折騰長成這樣的,沒有人會關心一個孤兒的死活。
這個彆人更像是個某個人的指代詞。
謝知聿看起來並不滿意這個回答。
林嶼霽頓了一下,硬邦邦道:“我答應你,保護好自己的小命,行了吧。”
跟小學生紅旗下宣誓一樣。
謝知聿嗯了一聲。
林嶼霽尬的要死,語氣不善地使喚他:“給我夾這個。”
……沒有公筷。
謝知聿隻好拿起自己的,剛想夾放進他的碗裡,卻見他“啊”地一聲張口,暗示很明顯。
嫩粉的舌尖卷走了筷子上的肉塊,筷子的尾端留下一點曖昧的晶瑩。
林嶼霽和關係不錯的人一直沒什麼距離感,他不應該多想。
謝知聿沉默片刻,強迫自己的視線從疑似間接接觸的筷子移開。
見到對麵的男人任勞任怨的聽從安排,林嶼霽麵上被人命令的羞憤感少了很多。
幸好這裡沒有彆人。
不然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他林嶼霽乖的和隻慫巴巴的小綿羊似的。
……可真他媽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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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晚會結束的時候很熱鬨。
來來往往的學生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模樣,張口閉口都是林嶼霽最後表演的那個鋼琴曲。
沒有人記得技巧比他更加優異的陸晏時。
陸晏時並不想彆人看他笑話。
他一路都十分沉默,低落的情緒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徹底爆發。
陸則桉坐在駕駛位上,後排是弟弟和母親。
他記得小晏表演完節目的時候還很狀態不錯,但剛剛看完最後一個節目後心情不是很好,少見的失禮,直接離開了。
他甚至還對母親發了脾氣。
溫忱音身體不好,一向嚴肅沉厲的父親都不會和她說重話。
但眼下並不適合說這些。
陸則桉語氣放緩:“小晏怎麼了?”
男生低著頭,眼眶泛紅,鼻尖發酸,淚珠子不停地流。
溫忱音滿臉心疼地安撫,聲音溫柔:“媽媽做什麼讓小晏不高興了嗎?”
陸家上下都對陸晏時有所優待,但隻有溫忱音的愛是無條件的偏愛。
陸晏時低聲:“媽媽是不是也覺得我今天的表演很差勁。”
他垂著眼,眸色暗淡無光。
這首曲子小晏天天在家裡練習,溫忱音知道他多麼努力。
溫忱音揉揉他的腦袋:“小晏的表演在媽媽這裡一直是最棒的。”
“你哥哥一定也這麼想。”她抬眼往前排看了看。
若論技巧,小晏當然是最厲害的。
陸則桉附和:“小晏今天彈的很好。”
陸晏時沒有說話,他隻是低聲喃喃:“……可是你們都誇了彆人。”
他看到了。
從林嶼霽出來的那一刻,他的媽媽、他的哥哥、謝遷……甚至是謝叔叔,他們都在關注台上那個耀眼的存在,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慨。
他知道,隻要他在家裡稍微表現的不開心,媽媽和哥哥都會為他說話。
但那不一樣。
陸晏時第一次由內而外的感受到自己在嫉妒一個普通人的存在。
一個家境貧困,卻在他身邊無數次讓他聽到名字的普通人。
回到陸家,陸晏時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門裡。
校論壇是一水的誇讚。
4L:「學神好帥~」
5L:「怎麼會有人又有才又有顏還這麼有禮貌嗚嗚嗚」
陸晏時冷著臉,回複:「林嶼霽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根本不值得著關注」
6L:「樓上好酸」
10L:「有些普信nan真的需要看看自己什麼德性」
LY:「他一直在彆用用心的接近和他不是一個圈層的人,就是想通過身體來上位,孤兒院裡沒有人要的小孩都是這樣心機深重」
23L:「樓上腦子有病是吧,學神優秀挖你祖墳了?」
32L:「什麼圈層,你南極圈的是吧,大清亡了我的哥」
……
陸晏時臉色陰沉,沒有再往下細翻,他不想上網再看到那些無知的誇讚,而是直接拿出手機給江明野打了電話。
一陣長音之後,那頭的人接通。
陸晏時沉默片刻,看著窗外暗沉的景色,低聲道:“江明野。”
他沒有錯。
他隻想不希望這些人被林嶼霽欺騙罷了。
“你能不能幫幫我。”
—
校論壇內關於林嶼霽的討論貼少了很多,像是有人特意清空了一樣,方駱本來想給學神轉轉上次的麵經來著,也找不到了。
臨近保研時期,除了基本的材料之外,這些都是需要練習的麵試技能。
方駱查詢未果,隻能無奈給學神回了條消息:【找不到了林哥,好像被刪了。】
林嶼霽:【沒事,麻煩你了。】
林嶼霽:【今晚的課麻煩幫我請個假。】
林嶼霽回完消息又看了眼時間。
和晚上約定的吃飯時間還有一段距離。
他最近太忙了,完全搞忘了林父的生日要到了,還是最近一次接送林筱語的時候小朋友主動提起,他才會回想起來的。
林嶼霽在地圖上檢索了一下位置,找到了附近的一家花店。
花店今天生意看起來不錯,門口停了一輛張揚的紅色帕加尼,定製了一大批紅玫瑰,刷的黑卡。
車的主人甚至沒出來,隻從車窗處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上戴著名貴的江詩丹頓,店主對待大客戶一向格外尊敬。
林嶼霽從一旁繞開,自覺進入店中,挑選著自己需要的花。
店內裝修很不錯,簡潔乾淨,透明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可見店內精心布置的花樣和色澤鮮豔的花朵。
林嶼霽取了一株適合長輩的康乃馨,又挑了一小束小朋友偏愛的滿天星。
男生捧著兩種不同種類的花朵,站在精心擺設的花架邊上,內裡的暖光恰到好處鮮活了他的麵孔。
眉眼溫潤,睫毛密而翹,垂著眼皮,眸間專注地挑選著花,唇色殷紅,弧度淡了些,身上穿著淺淡的米白毛衣,休閒長褲。
露出的脖頸修長且膚色瑩白,讓人想在上麵留下一點顏色。
很純,也很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