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男人凝視著那處花架，輕輕吐了口煙圈，散漫的霧氣朦朧了視野。
一旁副駕駛上的人抱著一捧紅玫瑰，看著他，臉色微紅：“明野哥，去哪裡吃飯？”
煙頭被他輕輕壓在昂貴的車門上，火光熄滅，身邊的小明星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江明野盯著他那張殷勤的臉看了一眼，了無意趣地丟了手頭的煙嘴。
他最近的審美有這樣下降？
小明星有點惴惴不安，江明野這人喜新厭舊是在圈內出了名的，他追人的時候會讓你以為自己是他的全世界，但他一旦沒了興趣，那就另當彆論了。
車上的手機震了一下，獨特的消息提示音。
小明星看見了備注，上麵寫著：小英短。
江明野喜歡各種各樣的貓，也喜歡拿貓的品種給人備注，小明星之前還專門了解過這些品種的特性。
英短貓是貓界公認的慫貓，典型的欺軟怕硬，報複心很強。
江明野關了車窗，沒再關注花店裡的人，轉頭看起了消息。
門口的帕加尼很快離開，店主鬆了口氣，回到店內，看到高高帥帥的男生安靜地等待著，臉上又多了抹歉意的笑。
因為大主顧的光臨，林嶼霽意外獲得了折扣，不過比較巧合的是，他回到飯店的時候也看到了門口代駕正要幫忙開進停車場的紅色帕加尼。
看來他今天確實挑到了一家品質還不錯的飯店，也幸好提前預訂了包廂。
他來的時候林爸爸已經帶著林筱語先進了包廂，一開門，林嶼霽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林筱語殷勤地跑去拉開椅子，林父身上還穿著工作時的西裝，他長相正氣，但人有點沉悶。
林嶼霽把手上帶著的花都送了出去：“生日快樂。”
林父語氣沉沉：“嗯，進來吧。”
林嶼霽和帶路的服務員道了聲謝，偏頭時，看到不遠處的包間也敞開了門，剛剛進去的那道身影似有熟悉。
……應該不至於吃個飯都能碰上劇情。
服務員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壓低了聲提醒：“先生，那邊包廂裡是VIP。”
林嶼霽了然，大概是帕加尼車主。
林嶼霽沒再好奇，直接進了包間。
與此同時，VIP包廂也關上了門。
陸晏時盯著手機裡拍到的相片，心中微定。
這裡的包廂很貴，不是林嶼霽這樣的普通大學生能隨便來的，而且他這次還帶了花，送的還是一個中年人。
如果說隻是猜測，現在大概是得到了證實，他到底還是堅持需要拿到證據才能安撫他的良知。
他和林嶼霽不一樣，他從來都是在做正義的事情。
他徹底說服了自己。
“怎麼了？”
江明野看了他一眼。
他家膽小的寶貝似乎想通了什麼事情，終於要染上漂亮的顏色了嗎？
陸晏時沉默了下：“上次和你說的事情，你想怎麼幫我。”
江明野：“小晏想怎麼做呢？”
陸晏時垂眸：“我隻是想讓大家知道他的真實麵目而已。”
“大家？”
這可是個模糊的詞彙。
陸晏時頓了下，含糊道：“……就是學校裡的人。”
謝遷知道了，謝叔叔肯定也會知道。
江明野：“然後呢？”
陸晏時：“什麼？”
江明野笑了下：“優秀的壞學生總歸要讓學校知道一下，然後給予處分才能平複大家的負麵情緒不是嗎？”
他提醒道：“這樣的人如果還有機會占了彆人往上發展的名額……民意難平啊。”
最近一段時間是保研時期，陸晏時也在準備這個事情。
但他並不是因為這個針對林嶼霽。
陸晏時強調：“江明野，我隻是希望大家知道他的真實麵目而已。”
江明野輕輕剝開蝦殼，上好的品種內裡不似堅硬的表殼一樣有韌性，是表裡不一的脆弱，他一向喜歡這能被輕易拿捏的一麵。
男人彎唇道：“也是，小晏一直是這樣善良。”
服務員上餐很快。
林嶼霽來的時候還買了個蛋糕，熄了燈，和林筱語一塊給林父唱了首生日快樂歌。
再次打開燈，林父還是一臉正色，語氣有點蹩腳：“過個生日而已，不用那麼隆重。”
哪怕心裡確實高興，但他麵上沒有露出來半點，是傳統的家長類型。
林筱語叫的最歡：“爸爸哥哥！我要吃最大的那塊蛋糕！”
林嶼霽笑了下，給她切了一小塊，“吃完再要。”
林父：“晚上少吃甜食。”
他移開視線，又說：“你也吃。”
林嶼霽彎唇：“謝謝爸爸。”
一家人很少有這樣聚在一塊，林父到底眉間的沉悶還是散了點，多了一點柔和。
他嘴巴笨，關心也就來回那幾句。
“最近學習怎麼樣？”
林嶼霽耐心地報備了最近的情況，和他提了一嘴晚會和準備保研麵試的事情。
林父：“你和秦洋的節目很好。”
林嶼霽給他轉過視頻，倒是沒想到他會專門去看。
麵對長輩，林嶼霽多了一點羞恥感。
好在林父沒有多提這個話題，又補充道：“好好準備，努力讀書。”
林嶼霽應聲表示知道。
問完他，林父又以同樣的問題問了林筱語。
林筱語乖乖作答，不敢應付，她嘴上還粘著白色的奶油，看上去有點滑稽。
林嶼霽看著他們的互動，忍不住勾起唇角，眼尾漾出抹笑來。
書中的配角作者很少過多描述，唯有真實生活其中的人才能對他們有所真切的認知。
有些時候他確實也會羨慕書中這個路人甲，他有著他從來沒有受到過的來自家庭的天然寵愛——哪怕他隻是個養子。
等保研資格名單出來的時候給爸爸發一下好了。
他應該會很高興。
林嶼霽看了眼時間。
快了，也就在後天。
—
校論壇內基本上是學生的求助帖和交易帖，前不久熱度最高的是學神的表演誇誇帖和演出視頻，最近一段時間這些都不知道為什麼被壓了下去，這波熱度也暫時被掩蓋了。
淩晨時分，無聊的京大學生隨意上網的時候發現了論壇內的新帖子。
wid-123789：「發布這條帖子隻是希望大家知道真相，不要被某些人蒙蔽，騙的團團轉。
藥學專業的林嶼霽是個虛偽的小人，我身邊的親友深受他的蒙騙，甚至因此對我本人惡語相向，我不願意大家再被他欺瞞，所以把搜集到的證據羅列在此，以做證明。
第一，他根本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貧窮。他的妹妹上的私立幼兒園年費十幾萬，但他對外說是自己給妹妹爭得學費。甚至還會在人均消費上萬的高級私家餐館吃飯。
他一個貧困生，錢從哪裡來？
這是第二個讓我厭惡的地方。他是個普通人，但是卻和各種與他不是一個階層的人頻頻有交集，這些人是誰我不完全清楚，但我卻有圖可以證明他去的高級餐館是和一個中年人。
……
以上種種都是我收集到的所有證據，希望大家能擦亮眼睛，遠離小人。」
帖子的配圖有好幾張，一個是林嶼霽從邁巴赫上下來的圖，一張是高級餐館的照片，還附帶了地址，是很著名的一家網紅館子，另外一張是他去幼兒園接送小孩的照片，那所學校在網上一查也知道是京城很昂貴的一所私立幼兒園。
底下的評論區一水的疑惑符號。
5L：「？？？」
6L：「學神人很好誒，有沒有搞錯啊？」
15L：「這帖子怎麼突然這麼多人轉發啊，搞錯了可是誹謗啊」
26L：「隨便幾張圖就亂造謠，這年頭汙蔑都沒有成本了是吧？」
……
帖子前排剛發的評論很快被其他的評論更新壓了下去。
有人看到了還隨手點了舉報造謠，但評論區還在瘋狂的更新。
後來點進來的人看到都是幾條高讚熱評——
129L：「邁巴赫那張我親眼見到過，就停在我們校門口，上麵下來的確實是林學神。」
245L：「林嶼霽人品一直不行，和人打架鬥毆，還進過橘子。我聽隔壁某校友提過，他當時還把人打傷了，真的很殘暴」
677L：「這樣人也配保研？和學校舉報了，謝謝」
輿論的把控往往就在很關鍵的某一瞬間，後麵進來的人自然而然地跟著熱評走，完全被高讚的評論推著走，原先的信任也變成了質疑。
帖子的反響比預計的還要突出，甚至還有很多人轉發到了各種各樣的群聊裡麵，不少人留言要去舉報。
陸晏時自然也看到了這樣的消息。
他原先並沒有想真的對林嶼霽做什麼事，隻是希望大家不要被他蒙騙，然後遠離他而已，這樣的後續反應有點脫離他的掌控。
但他想起來江明野當時的提醒，便沒有在評論區再提出什麼安撫的言語，而是任由他們發展。
林嶼霽做了不好的事情……確實是損害了學校的聲譽的，大家隻是尋求一個公道而已。
早課因為昨天的論壇消息在課前有一點喧鬨。
今天本來是要出保研資格名單的，但學校沒有按時發出，而是推遲了。
有同學電話打到教務部的時候，那邊統一回複是在審核名單。
還有同學說有看到林嶼霽被喊去學校辦公室了，可能是要審查資格。
陸晏時看了眼林嶼霽平時總會呆的第一排的位置，那裡空空如也，沒有坐人。
林嶼霽平時很少缺課，今天卻沒有來……是心虛了嗎？
早上的課程請了假，林嶼霽回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他陪林父去了趟醫院做體檢，回來的路上微信消息像是彆人盜了號一樣的炸裂。
方駱：【林哥，有人惡意黑你】
方駱：【鏈接】
林嶼霽點進去了看了眼。
很長的自我輸出，各方麵抨擊了一下他的人品，拿了幾張圖強行舉例，其中那張吃飯的還是前兩天他和家裡人一起吃飯的圖片。
論壇裡已經有人說他一天換一個女友，甚至有人還懷了他的孩子。
林嶼霽：“……”
林嶼霽往回翻了翻，是新注冊的賬號，很多無意義的灌水評論，除了真的學校學生之外，有很多新注冊的賬號在做托。
像是專門買粉來整他。
林嶼霽盯著屏幕上滿是惡意的宣泄，眸色泛著淡淡的冷。
有些時候確實不能理解他一個路人怎麼總是會遇到這種奇怪的事情。
下了車，林嶼霽直接去了學校辦公樓。
學校的辦公樓處一向隻有教師的車子停放，來往的學生少，但他到的時候底下聚了一小波人，有很多眼熟的麵孔，也有陌生的沒見過的同學。
林嶼霽並不記得今天有什麼活動在這邊。
謝遷也在。
他身上還穿著籃球服，個子很高，人群中很顯眼。
他離人群稍遠一些，身邊還站著一個陸晏時。
主角受的出現往往代表著某個重要劇情點的出現，但林嶼霽並沒有什麼印象後邊有什麼事故和他這個路人甲相關。
甚至這個突如其來的帖子也像是橫插一腳的臨時填補情節一樣。
突然陷入這樣的糟糕事件，林嶼霽有點輕微的煩躁。
陸晏時情緒也有點激動。
他覺得謝遷簡直是瘋了：“謝遷，你這樣是會被校方處分的。”
他沒想到謝遷竟然會帶了一群人來這人幫林嶼霽討回所謂的公道，傻站在這個破辦公樓底下吹風。
像是個沒有理智的腦殘粉一樣。
“小晏。”謝遷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謝遷很理智，他從來沒有如此清醒又憑借自己的判斷做這樣一件事。
看到那條帖子的時候他就想這麼乾，至少對於朋友這個角色而言，他絕對的相信林嶼霽。
“那條帖子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整林嶼霽，圖片上的車明明就是我小叔的，之前小叔幫我送他回來過 。”
他冷聲道：“發帖子的人分明就是用心歹毒，想逼死一個無辜的人。”
這話重若千鈞，沉沉地砸在心頭。
陸晏時表情有點泛白，“謝遷，他隻是……隻是想讓大家知道真相而已。”
“陸晏時。”男生掀唇，帶了點譏諷，“這是網暴。”
他根本是在惡意曲解。
陸晏時沒有回答，垂著眼皮，軟了點聲：“謝遷，你這樣做謝叔叔他們知道會生氣的。”
每次陸晏時沒有辦法說服謝遷的時候就會拿長輩壓他。
“小晏。”謝遷臉上帶了一點失望，低著聲，“作為朋友，我絕對的相信他，如果是你遭遇這樣的事情，我也會這麼做，和我小叔甚至和我爸媽都沒有任何關係。”
他臉上帶了某種意義上的堅毅和果決，少年的稚嫩在這一刻褪去，多了一份成年人的成熟。
謝遷很多時候會有自己的做人原則。
很純粹，很直白，甚至沒有一點想要改變的執拗。
陸晏時愣了一下，一時啞然。
他以前總覺得謝遷很幼稚，但現如今，他竟然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成長了，但這樣的轉變卻是因為新認識的林嶼霽。
謝遷沒有再解釋什麼，他目光越過陸晏時，看見了不遠處迎麵走進辦公樓的男生，丟下一句你可以先走就轉頭離開了。
可以說的上一種漠視。
陸晏時盯著他的背影，表情有點頹然。
林嶼霽遠遠看了他一眼，打量著主角受的身影，想起了那張飯店裡的照片和當時有點眼熟的影子，輕輕皺起了眉。
他記得上一回他們兩個的吵架源頭是因為他，陸晏時似乎對他有點意見。
因為謝遷？
林嶼霽一出現就有人注意到了他。
流言似乎沒有讓他有所沮喪，還是麵色如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舉止溫和有禮，還會眼神示意和人打招呼。
文藝委員率先喊了他一句：“林同學。”
她舉了舉手中自製的小卡片，笑道：“我們都相信你。”
卡片上寫著林嶼霽最棒。
像是某種明星宣傳的物料。
……他們是因為他而守在這裡嗎？
林嶼霽愣了一下。
“林嶼霽，我們也相信你。”
“林同學，你一直都是我們的學神。”
“謝遷同學都和我們說了，那個照片根本就是假的。”
“相信校方會給你一個公平的處理的。”
“林嶼霽，你永遠是我的男神！”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男神，瞬間讓沉重的氣氛多了一點歡快。
稀稀拉拉的人群帶著某一種天然的信任和執念在這種駐守，看到被守護的那人笑顏如常，自己也多了一點喜意。
他們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那個本該落魄的林嶼霽，發揮了自己一點微小的能力，不願自己的信仰受到半點折辱。
被眾人圍繞的男生還有點意外，表情有點沒反應過來的怔愣，讓他臉上的沉穩散了一點，多了一些這個年齡該有的稚嫩。
謝遷目光落在對方的臉上，嘴角微揚，麵上多了一點自得。
陸晏時一個人站在不遠處，仿若和熱鬨的人群割裂開來，無端覺得極其的諷刺。
他不能理解哪怕有真實的證據呈現眼前，為什麼那些人還是對他如此的偏愛。
就像小時候，孤兒院裡永遠是11號最受小朋友們喜歡一樣，9號總是被無緣無故拋下，被人孤立開來。
這次的聚集是謝遷帶的頭，本來隻是帶著隊裡的人過來，沒想到碰上了藥學班的同學，再然後就是一些其他的人零零碎碎的加入，然後就組成了抗議小組。
林嶼霽很少直麵這樣來自陌生人的純粹的善意。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甚至是沒有碰過麵的交情。
林嶼霽解釋道：“照片是和爸爸妹妹一起吃飯，沒有彆的人。”
周圍看他的目光更加憐愛了。
林嶼霽罕見的有點局促：“謝謝你們關心，快回去吧。”
他補充道：“今天和學校溝通完應該很快能處理。”
謝遷默默站在一旁，很高一個，很紮眼。
周圍有同學提了一句是他組織的活動。
林嶼霽瞥了他一眼，溫聲道：“謝遷，謝謝你。”
男生少有的露出這樣坦誠而隨和的笑，眼底熠熠生輝，帶著淺淡的柔和，讓人沉溺。
謝遷藏在發梢裡的耳廓微微泛紅，很輕地壓下想要翹起的唇角。
他努力板著臉：“不用謝。”
周圍的人都聽話地離開，唯有謝遷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男生步伐不緊不慢，做事一貫的從容，但麵對這樣的善意卻罕見的會生出來無措，像是費解為何自己會無緣無故受到這樣的偏愛，又對這樣的善意無所適從。
他明明隻是做了很小的一件事……就像那天他主動幫忙包紮一樣。
謝遷想。
壓在心頭的沉鬱徹底散去，林嶼霽進去的時候心情也輕鬆了很多。
這樣的事情他處理過不少，上輩子在商場爭鬥總有些人會惡意中傷以謀求利益。
這輩子的路人甲角色雖然處處受到劇情中的貧困人設限製，但在人設合理的範圍基礎上背著劇情想辦法有一點明麵上的資產盈利倒是不會被書中的劇情所影響。
他倒不認為這是件什麼大事，但到底言語還是會難免影響人的思緒，情緒主觀上還是會受到影響。
但他沒想到會有這樣一批他從未有過恩惠的人會這樣的無條件支持他……是一種很微妙的感受。
林嶼霽壓下心中的複雜思緒，按照約定的時間和黨務辦公室的老師碰了碰麵。
他該有的信息都能進行比對，校方自然相信自己的學生，溝通交流也快，辦公室的老師也表示會儘快幫忙處理，以免輿論無故中傷。
采取合規的流程和手段真凶必然已經逍遙法外。
林嶼霽就近找了台電腦，重新進了網頁，找到了那條熱度居高不下的帖子。
上輩子學的那點計算機技術還算有點用處。
而且校園論壇注冊的賬號都需要實名，找到賬號的實名主人倒是不難。
卡頓的界麵加載片刻後顯示出了名字。
——「江明野」
名字十分的眼熟，是書中的攻四。
哦。
想起來了。
原來是那輛騷氣十足的紅色帕加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