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歸鬨, 這一番閒扯,也讓沈起幻和兩隻崽醍醐灌頂,心道“確實如此”——
身為發小的白翼最了解容修,少年時容修的朋友就很少, 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容修與其它領域的人關係親近。
也是直到這時, 兄弟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顧勁臣後來換了專業, 他到底有多了解容修啊。
但最了解容修的白翼還是挨了揍。
封凜臨睡之前, 打著哈欠下來查崗, 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混亂景象——
一十來個糙爺們, 在地牢裡鬼哭狼嚎,這是要拆家啊。
先彆管拆家的問題了,眼下非常緊迫的一個問題是……
這群搖滾巨嬰真的打算在地牢裡“守歲”嗎?
沒辦法,怪隻怪黑明浩, 欺負了葉哥, 帶走了安撫大貓的臣臣。
跟著吃瓜落兒一起倒黴的, 就是搖滾大佬們了——
其他樂隊的成員們終於也體驗了一把DK排練的“地獄模式”。
不論是島國NE樂隊,還是殿堂五行黑草莓, 都是第一次正兒八經與DK一起排練, 之前空降雷丁的演出都是線上磨合。
隻有親身經曆過, 才真正曉得為什麼一哥整天在群裡嚎哭、DK兄弟們動不動就發微博說“正在寫作業”了。
DK兄弟們有點幸災樂禍。
容修真是把“物儘其用”發揮到了極致。
也不顧同行體麵,更不管對方什麼咖位, 拉著黑草莓和NE樂隊就開始摁頭折磨。
三專國風專輯還隻是初期詞曲完成、原始素材積累的階段,錄了幾條半成品音軌, 名副其實的骨架,哪哪兒都需要人手。
於是,在大魔王的淫威之下, 國際大佬們像拉磨的驢一樣,大聖誕節的熬夜給他乾活。
起初也罵咧咧、尥蹶子,而當容修毫無保留地分享——剛彈了主打新歌的一個前奏,哥幾個聽到旋律一下就被吸引了。
拉磨的驢……不是,大佬們一個個豎起了耳朵,頓時來了精神,各種提建議、出點子、合奏、熱烈討論……
封凜瞠目:“???”
你居然把兩支亞洲超級樂隊囚禁在地牢裡給你打雜?
那可是咱們的對家!雖然雷丁合作過,但在專輯銷量、流量、資源上來看,那全都是對家!
商業機密什麼的姑且不提,這簡直就是讓敵方陣營的大將軍幫你運糧食啊!
還運得如此興高采烈,如此積極主動,被我方迷惑得敵我不分,心甘情願被糖水小皮鞭抽打(……)
敢這麼乾的搖滾隊長,容修絕壁是獨一份。
不愧是軍營裡出來的,把戰略戰術玩得如此清新脫俗。
“什麼戰略?”容修仰脖喝水,理所當然地說,“沒什麼戰略。現成的人,給我打白工,不用白不用,都挺聽話,還很厲害。”
封凜:“……”
容修嫌棄地瞟他一眼:“封哥,單純一點不好麼,你的心有點臟了啊。”
封凜:“??????”
WTF?我臟?
與戰略戰術、用意深遠相比,你單純隻想把大佬們當老黃牛一樣使喚,才更臟一點吧?
其實容修每創作完一首歌,DK樂隊都已經做過研究,所以大佬們也沒太被大魔王折磨。
大多時間門,他們都在胡鬨作妖、湊在一起熱烈討論:在這兒加個合唱、在那兒加點女聲,還需要添點打擊樂,再來個國風樂器……
基本上就是往骨架上添肉,做一些和聲和疊錄,一遍遍後聽效果,各抒己見提建議。
議著議著,就不知跑偏到了哪兒,一個人彈奏旋律,一群人跟上,合奏出一段畫風突變的旋律,地牢裡一陣震耳欲聾。
大家還一起給已經錄完音軌的歌曲做混音。
這才是最困難、最繁瑣的工作,希羅千夜對容修的親力親為表示歎服。
在場大佬們雖不是專業混音師,但每個人都是棚子裡磨練(暴躁)熬過來的,無一不自詡“超級工程師”,大家都對DK作品的風格有著獨到的見解。
搖滾大佬們被容修的嚴謹征服了,與自家錄專輯相比,和DK樂隊一起乾活真的興奮又有趣。
容修還像十幾年前一樣,先放最大音量跑到露台去聽,再用各種價位的耳機試聽,接著用車載音響來聽。
一群男人帶著半成品小樣從地牢上來,頂著風雪,凍手凍腳,一溜煙跑出城堡,夜襲敵營一般摸黑朝對麵的車庫衝去。
車載音響聽完,現在又多了兩個流程——
容修慣例先將成品發給了顧勁臣。
即便在城堡連日創作錄製,顧勁臣早已聽過數遍,容修也希望能第一時間門與愛人分享。
隨後他就撥通了《搖滾人生》欄目編導亞當-史密斯的電話。
亞當-床頭掛著大襪子-戴著聖誕帽打呼嚕-史密斯:“??!!!”
聖誕節淩晨三點啊小祖宗!
亞當才剛結束了一場午夜狂歡,半夢半醒從床墊上彈了起來。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你的聖誕老人來送禮物了。”
“噢天哪!天哪!Rng?你打給我了?這是我的手機嗎?我這是在做夢?”
亞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鈴兒響叮當》唱得他哭笑不得,直呼“耶穌基督”。
上次做完電台節目離開時,亞當熱情主動地給容修送上了私人名片。
但他沒萬萬想到,容修居然真的打電話給他了?!
私!人!手!機!
隻不過……這個時間門點兒……
果然全世界的搖滾夜貓子都很作妖啊。
容修把兩首新歌的混音版發給了亞當,表示三支樂隊正在一起乾活。
容修說:“剛剛製作完成的,新鮮出爐,非常想分享給你,一刻也等不了,想聽聽你的意見。”
一哥用“睡你麻痹起來嗨”的語氣吼叫著:“嘿亞當,快醒醒!聖誕節可不能在睡覺中度過!我們的手指頭還在燃燒呢!”
搖滾大佬們圍著手機起哄,猶如一群齊心協力蓋完了積木房子的小男孩,急著與其他小夥伴們炫耀合作成果。
這份特彆的禮物,令亞當驚喜不已。
容修希望他能幫忙判斷一下混音效果的好壞,還緊張又認真地問了一堆問題:你感覺在廣播裡聽起來會怎麼樣?歐美聽眾對中國風的接受度怎麼樣?能當專輯主打嗎?排斥這些元素嗎?你喜歡京劇嗎?
亞當:“?!!”
沒有發行的新作品,這是何等的信任。
亞當受寵若驚,更是萬分慎重,激動得手舞足蹈,叫容修千萬不要掛斷電話,爬起來就跑去書房聽歌。
搖滾大佬們笑看一臉認真嚴肅的容修,全都沉浸在這種喜悅與成就感之中。
好像所有人都變成了DK一員,都有了參與感和責任心,無比期待樂隊專輯趕緊完工上市,一起玩音樂就是這麼快樂。
*
回到地牢時,容修意外收到了顧勁臣的微信回複,說他聽完後更睡不著。
地牢裡吹拉彈唱,準備繼續錄音軌,都在等容修過去主持大局。
容修卻對手機如捧珍寶,打個招呼避到了旋轉樓梯。
容修發送語音問:“聊到這麼晚?現在睡著了麼?”
顧勁臣秒回複:“還沒有,葉哥回臥室了,我還在客廳,聽你的歌,品酒看夜景。”
似不經意間門的避嫌,免得護食的愛人吃醋。
容修聽出話外音,不由失笑搖頭。
就為這?顧勁臣身為演員,外景條件艱苦得多,經常一群人擠在沙漠帳篷裡眯一攪,自己要是為這整天吃飛醋,豈不是先把自己酸死?
容修腳步緩慢上台階,腹誹自己怎恁小心眼,嘴上卻更溫柔:“人家都睡下了,你怎麼還兩眼瞪得像銅鈴?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放你跟葉哥一起走,就是怕這邊瘋個通宵,鬨的你不得休息,想讓你躲個清靜早點睡……你還喝酒?把酒杯放下。”
“咳……”
顧勁臣被紅酒搶了喉嚨,轉頭掃了一眼漆黑空蕩大客廳,還以為房間門裡也裝了攝像頭。
“因為睡不著啊,你彆說我了。”顧勁臣軟糯拖出長音,“都怪你發了歌,夜深人靜,你的聲音好好聽。”
容修:“……”
彆人微醺時犯迷糊,自家影帝飲了酒,反倒神采奕奕。
輕佻慢撩,侵略又直接,臊紅了容少校的耳尖。
片刻後,容修發送語音:“顧少,我把文件發給你,是想讓你明早睡醒了聽。”
顧勁臣有睡醒查看微信的習慣,容修想他睜開眼第一時間門聽到自己的歌聲,將來每一天都是如此。
套房客廳靜謐,顧勁臣舉杯站在窗前,仰望夜空濃霧遮月,從善如流地“嗯”了聲。
很輕一聲回應,聽著乖順可人,卻摻雜了一絲心猿意馬。
顧勁臣隱晦地問:“在錄音麼?現在方便麼?”
容修明知他心意,卻被呢喃聲兒撩起逗弄之心,有板有眼地不答反道:“不礙事,顧老師請說,沒有影響我工作。”
顧勁臣噎了一下,他哪兒是怕影響這人工作,分明是嫌工作影響他傾訴情愛,容修明明知道的。
像是惱了容修,又似羞恥般,顧勁臣清冷冷哼了一聲,直白埋怨:“我不說了。”
容修拾階而上,走廊儘頭幽靜窗前,曠望寒夜朦朧夜色。
他按住語音,輕聲:“好啊,不說了,我要聽你唱。”
顧勁臣:“??”
隨即收到了視頻邀請。
顧勁臣始料未及怔了怔,破顏為笑,嘴上罵他“搗蛋”,又怕他掛掉似的,急忙接了起來。
“接得真快。”容修揚著笑,“這麼想看我?”
與狂放不羈的搖滾大佬們才玩了半天,怎的嘴巴也變油滑了,顧勁臣矜持道:“我是怕響鈴吵醒葉哥。”
響鈴?顧勁臣的視頻提示向來靜音。
容修沒有戳穿他,轉而道:“鏡頭拉遠一點,讓我看看你。”
顧勁臣將手臂抬高,拉至全景,微抬下顎,戲謔問:“網紅拍照角度,45度仰望天空?”
鏡頭自上而下,捕捉住夜色中的那張臉。
仰頭時浴袍衣襟鬆敞,露出胸口小片白膚,落地燈光微醺籠下,像金箔灑在白釉瓷上。
容修凝眸注視,目光黏著屏幕輾轉,愈發地深邃,從腮瞧到喉結,更深地,貪戀般如愛撫,順著半敞的浴袍襟領,逐寸細看下去。
城堡供暖溫度是否過高了,結著霜花的玻璃窗沁寒撲麵,容修卻覺得熱氣燎人,無意識伸出手,似想碰一碰冰涼屏幕,回過神又頓住。
遠隔百裡,對著手機裡的愛人竟也不自持。
察覺到失態,容修輕蜷手指垂下,一低頭,對著鏡頭笑起來。
那笑極淺,愧澀,矜持,衝動又害羞。
顧勁臣覷他眉眼,臉頰倏地發熱:“看什麼呢?網紅角度好看?”
容修忍俊說“顧老師調皮了”,委婉又露骨:“如果把手機抬高,就能像眼前這人一樣天生麗質,大家也不用整天擦脂抹粉、把背景P歪了。”
顧勁臣倏地抬眸,隔著屏幕觸到容修的視線,隨即微側過臉,不知覺將手機舉得更高,角度也抬高了些,有意避開了攝像頭,局促地端起紅酒喝了一大口。
容修的眼神循著晃動畫麵瞥過。
畫麵裡,顧勁臣微微低頭,鏡頭俯拍移高,自上向後拍到了身後的光景,窄腰,翹臀,線條流暢。
視頻晃了晃,模糊一瞬又穩下,不想聚焦拍到寬鬆的浴袍後領,光潔的背部,白膚,肩胛有片吻痕,暗紅如烙印,發絲滑下水滴濡濕小巧頸骨。
隨著顧勁臣伸手夠杯一飲而儘,俯仰間門,衣袍勾出肩背弓起的輪廓,後脖頸拉出一條優美弧線。
容修漸漸斂了神色,站在闃寂長廊裡,吸著窗上霜凍寒氣,卻似什麼點燃,喉結燎燥,眸光似蒙了層霧,瞳仁發散迷離。
無意露出的肩胛有愛痕,是容修被領帶蒙眼時留下的。
其實藏在影帝衣袍裡的整片白背都有痕跡,深深的腰窩上有,尾骨雙臀也有,每一處都昭示著他的情不自禁。
是他陷在黑暗裡拋卻一切時最赤.裸的私欲。
最隱私,也最瘋狂。
過了好一會兒,容修問:“剛才聽到Bridge了麼,京劇戲腔的部分。”
三專國風主打曲目《風蕭蕭兮》,顧勁臣笑:“聽過了,聽了好幾遍。”
“我也錄了好幾遍,不是很理想。”容修直白慚愧,心事重重,“術業有專攻,這不是我的專長。”
顧勁臣眉心不易察覺地皺,容修怎麼突然缺乏自信?
畢竟樂隊發行過融合京劇元素的《定風波》《故鄉依舊》等歌曲,晚會現場也演出過,容修的戲腔備受好評,一直都沒什麼問題。
“我沒聽出哪兒出問題,你是因為太重視了。”顧勁臣安慰,故作不悅道,“你的嗓子還沒好利索,怎麼我不在家你又唱了?過兩天再錄會好的,傷了嗓子是一輩子的事,這一點你比我懂……”
老婆批評,虛心接受(左耳進右耳出),容修不接這茬。
等顧勁臣說完,容修沉默了下,開門見山:“顧老師,我想請你來唱大青衣。”
顧勁臣怔懵:“??”
不待他訝然詢問,容修道:“我沒開玩笑,經過深思熟慮,生行不合適。”
老生、小生、武生等行當都是“生行”,容修一直和杜月海學習的內容,大將風度,音域寬廣,膛、立、炸音的穿透力極強。
旦角兒倒也反串過,但容修不喜歡自己的旦角音色。
這首《風蕭蕭兮》,原定戲腔部分是武生,由容修擔當演唱,粗獷豪邁,充滿戰歌氣勢,可他錄幾次都不滿意,與預想中的效果略有差池。
雖然黑明浩他們讚不絕口,封凜和亞當也拍案叫絕,可容修始終不滿意,總覺得單薄了些,差了點什麼。
這首歌先有曲子,歌詞由顧勁臣所填,描寫將士即將奔赴戰場,闊彆家鄉故土父母妻兒,是一首充滿家國情懷的國風搖滾,可容修覺得生行戲腔還不夠。
容修本就擅長高泛音,唱法和我國男旦發聲方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他的發聲偏歐洲一些。
他更喜歡顧勁臣的戲腔。
方才數遍錄音不儘人意的時候,他就想起荒島求生時,顧勁臣在林間門吊床上給他唱過的越劇選段。
又想起甄素素所說,音樂是弱的藝術。
當他意識到不論如何豪邁演唱,都達不到自己需要的更震撼、更有力的感覺時,就突然想試試反其道而行……
正所謂大音希聲。
“在聽麼?”容修喚他,“臣臣?”
顧勁臣驚訝醒神,惶恐謙虛:“不不,我哪兒行?流行唱跳還成,戲曲隻是半吊子;我也不是專攻呀,還沒有你鑽研得深。”
容修堅持道:“詞是你寫你的,你知道的,作品到底還是通俗,隻是融合了戲曲元素,隻是使用了戲腔元素的唱法,而並非專業戲曲演唱,更注重的是推廣國粹,你不要太緊張。”
顧勁臣心有顧慮:“這我都知道,可是……”
容修直白問:“專業技術方麵你不用顧慮,我說你可以就可以,隻要考慮其他的就好,檔期或喜好……想不想參與到我的工作中?”
想,當然想,他太想了,可是……
顧勁臣21歲時為了戲中角色,請老師突擊學過戲曲,越劇、京劇都有涉獵,身段更是有模有樣;身為演員,此後他也堅持練習,從未懈怠過。
流行融合國粹的歌曲,大多是戲曲唱法的戲腔,而並非專業戲劇本身——顧勁臣以前專門學過花衫,如今再找老師突擊學一學,錄兩段唱腔應當不成問題。
但,兩人工作態度都過於認真嚴格,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對待工作不會隨意應和。
再加上他們都嚴於律己。
比如,顧勁臣每次壓腿下腰,容修不舍他辛苦,怕他傷腰,不叫他常練,他每次都會舉例反駁:某位女演員一個“躺地挑胸腰”的動作,就要苦練十年。容修為此十分無語,愛人太要強,隻與彆人的長處比高低,卻不提人家童子功、大學舞蹈係,而且還是骨骼柔軟的女生……
於是,對於容隊長的邀約,顧勁臣訝然推脫,說自己實難勝任,實力不過關,畢竟是專輯主打。
顧勁臣想的是,如果容修一定要邀請其他明星參與演唱Bridge部分,那麼他大可以幫忙邀請,會唱戲腔的通俗歌手多的是,乃至於專業學過京劇的,他都能幫忙聯係到,反正每位老師都比身為演員的自己過關。
對於愛人的婉拒,聽來並非客套過謙,這在容修預料之內。
實在沒轍,容修說:“過不過關,你說的不算,我聽聽看。”
顧勁臣失笑:“現在?”
“是。”容修說,“我要聽。”
顧勁臣微怔,驀地想起視頻邀請之前,容修說的那句“唱給我聽”。
聽似命令口吻,分明在哄他,容少校的“撒嬌”,不是我想你,不是我愛你,而是我要你。
“好。”顧勁臣笑應他,將手機立於書桌上,落落大方,“那麼,請先生視聽審核?”
沒有青衫蟒袍,亦無粉黛頭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