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影管理層會議, 隻有容修一位藝人參與，就連顧勁臣都沒有露麵。
平時都是顧勁臣來開會, 要不是寒假發行專輯在即，外加英國之行頻繁蹦躂上熱搜，他才不會出席這種場合。
要說容修在公司的地位也是特殊。
除了不為人知的親戚關係之外，容修是作為音樂部門“半個負責人”的身份出席會議的——
恒影領跑影視圈十五年，音樂部門卻是小萌新，仿佛專為DK樂隊而成立。容修帶樂隊簽約那年, 恒影旗下隻有兩位歌手，迄今也十隻手指頭數得清，寧缺毋濫。
而且容修出道以來，樂隊作品和演出等一切親力親為, 編曲製作親自操刀，還一直配合部門魏總完成專業方麵的各項事務。
所以這幾天的會議容修一直出席, 就像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每次連線小黑屋視頻會議, 容修都有點不自在。
所有人都在會議桌前，隻有他一人掛在牆上（……）
不過，好在每次都隻是擺設，容修隻負責專業與內容創作方麵的補充說明, 也不用過多參與。
各部門述職、項目進展、明星個人形象與影響力、創新方案討論，新年行業趨勢……議程內容繁雜且細，容修打個招呼，禮數上不得罪, 實際上就是掛個人神遊天外。
容修對著攝像頭，大馬金刀坐在書房辦公桌前，絲毫並沒察覺到視頻裡氣氛不對, 也沒看出老頭子們吹胡子瞪眼。
他哪兒曉得，前一刻小黑屋還硝煙戰火，為DK連續上全網熱搜引發口水戰。
會議開始之後，氣氛嚴肅下來。
從定位發展，到市場份額，事關荷包大事，老頭們就把“牆上的大魔王”當成了空氣（……）
精英們上行下效，全部不搭理視頻裡的容修。
但大家溜號時，還是忍不住時不時瞟過去一眼。
隻見牆上大投屏裡，容修一隻手支撐額側，一副C位領導派頭，裝得挺認真，就是不會演，哈欠連天，百無聊賴，鬨心扒拉。
會議不到五分鐘……
再一抬眼偷瞄，大家都嚇一跳！
好嘛，牆上視頻裡，一張俊臉糊上了整個畫麵，隻見容修一個手滑沒支住，臉直接懟上了攝像頭。
恍惚看見一隻打盹的大貓，都幻聽到“呼嚕嚕”的聲響了。
小黑屋烏泱泱的人：“……”
“噗！”
最先忍不住笑出來的是參總。
參朗想起十幾年前，最後一次私下裡與繼母甄姨見麵。
甄素素跟他訴苦小修的學業問題——整天玩搖滾，很多女孩子追，好在沒有早戀，但就是一上課就打瞌睡，整個班同學都被他帶困了……
其實甄素素是希望兄弟倆私底下多接觸，作為獨生子的容修從小就很孤單，獨木難支，兄弟齊心才好。
但參朗知道自己的身份對容家來說是個炸/彈，隻會給容修帶來天大的麻煩，而且容修對同父異母的兄弟態度雖然明朗，但他真的會開心麼，於是參朗就婉拒了。
快三十年了，參朗正式與容修見麵的次數一個巴掌數得清，可他一直在關注容修。
他又何嘗不知人間孤獨，外公去世之後，他在世上隻有容修一個親人了。
不過現在他有了愛人和孩子。
回想青春往事，看著視頻裡容修的睡相，參朗的腦中全是容少上課打瞌睡，有畫麵了……
參朗笑出淚花，示意大家討論小聲一點，免得吵醒了容修，還幫忙解釋：“時差，時差。”
老頭子們氣個仰倒：“……”
開個會還得偷偷摸摸、竊竊私語？
嫌不嫌吵，難道不是取決於對麵視頻的音量多大？
看看，外麵娛樂公司都瘋狂壓榨明星，自家老板把人慣得沒邊了！
老家夥們瞠目結舌，瞅著牆上投屏的那張臉，氣不打一處來。
說好的教育一下樂隊呢，出一趟國花了多少錢，天天給他們撤熱搜，有多少錢也不夠他們造的！
老頭子們被氣夠嗆，可新提拔上來的青壯年主管們倒是很高興，整天被上司壓迫著加班，還是頭一次遇著這麼剛的。
這也太搖滾啦！容哥就是大家的楷模呀！
女士們更是歡樂，盯著視頻姨母笑，容修很少來恒影總部開會的啊，現在鏡頭懟臉，艾瑪真帥！
經此一鬨騰，世紀恒商著名的“小黑屋”的氣氛一瞬間輕鬆，難得活潑歡樂了起來。
而容修……也確實隻是不小心打個盹，沒一會兒就醒來了，看一眼時間，恰好過去一個“達芬奇睡眠法 ”的二十分鐘。
就這樣，會議剛開了個頭，參朗就打發容修可以先撤了。
老家夥們見狀，立馬急了，見縫插針地批評了幾句。
公司上百位明星藝人，就屬大魔王的團隊最難管理。
這不，容修來書房開會，二哥他們直播還沒結束，“雞屎味兒的茶葉”又上熱搜了。
上一個被大英博物館拉黑的事兒還沒過，“明星曬快遞包裹”的熱潮也沒過……
既然這麼有人氣，讓你直播帶貨，你怎麼不帶？
正經事不乾，上熱搜一個頂倆！
這時候不想著流量變現，光是直播扯犢子，有個屁用啊，錢呢，錢呢？！
看看彆人家的藝人，管你是什麼年紀、唱歌還是演戲的，一個個的都是兜裡揣的釘子，個個想出頭。
你呢？你跟小顧比？那能一樣嗎，小顧是演員，不能總露麵，演員得有個神秘感，有角色濾鏡加持，綜藝和帶貨不合適。
再說了，小顧也沒少玩綜藝啊，你沒把他拐去荒島？雙料影帝能一樣嗎，真正的好演員，都是劇拋臉，不需要角色濾鏡！
你呢，你是歌手啊，還特麼要養一整個樂隊，除了樂隊還有那些幕後，幾十號人等著你養家糊口！
你不想著賺錢、不愛上綜藝、拒絕直播帶貨，這不行，那不願的！搭棚子賣繡花針，買賣不大，架子不小；渾身貼膏藥，毛病不少！這是什麼年代了，你就唱個歌，能養活誰？！
啊？什麼，不會，彆說不會！真的嗎？我們不信！網友叫你什麼，容神啊，容帝啊，稱王稱霸了都，你不是“六邊形人才”嗎，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龍，你什麼不會啊？
容修：“……”
容修聽得非常認真，實際上是在琢磨，這些老頭子挺潮的啊，他聽到了不少有趣的詞兒，劇拋臉、六邊形……
容修謙虛謹慎（？）聽老家夥們說教了一會兒，看上去老實巴交，特彆乖。
分明是心虛沒理吧，左耳進右耳出——
你說你的，我乾我的，你是長輩你說的都對，大魔王可太會和老頭們相處了。
老頭子們拿腔拿調地批評了一堆，大大滿足了領導心理，小孩不頂嘴也不狡辯，老頭們自個兒說半天也沒啥意思，說深了就像一群老不死的在欺負晚輩，責怪的話語也軟和了起來。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說歹說，分析利弊——
“如今內娛什麼形勢？啊？你身為公眾人物一定要小心翼翼！謹言慎行！彆哪哪兒都有你！
“核汙水你就夠咋呼的，全世界領導都管不了的事，你發表什麼言論？看看島國遊行的滾迷，都被你帶瘋了！
“還有前兩天的推特熱門！你是不是直播懟外國的環保組織了？你說人家極端？極端的瘋子你也敢惹？你將來還想不想出國演出了？
“容修啊，你那個脾氣，得收一收，你要善用中庸之道，不要什麼事都發聲站隊，世界和不和平、粉絲愛不愛國，關你什麼事啊？
“以後除了娛樂話題，你不要說話，吃喝玩樂，聊天打屁，這才你們著這些明星該乾的，注意點影響巴拉巴拉……”
容修笑容慢慢收斂：“……”
什麼才是明星、公眾人物該乾的？
總而言之，老頭子們自覺說得很委婉了，苦口婆心，諄諄教導，給足了參商夫夫的麵子。
要是換成彆的明星，鐵定要找點由頭給雪藏了，不雪藏也要賣個好價錢，看看哪個單位嫌自己命長，趕緊接手，免得夜長夢多（……）
批評教育了一堆，容修點頭哼哈。
老頭們見他乖巧，深覺自己的教導十分管用，作妖的樂隊終於能在國外消停幾天了……
終於能消停幾天了……
消停……
魏章和參朗都是一激靈，千萬不要立fg啊！
容修斷開視頻連接，參總吩咐大家“休息十分鐘”，讓屬下們自由討論，喝咖啡的喝咖啡，吃早餐的吃早餐。
參朗匆匆離開了小黑屋，出了會議室發送視頻邀請。
*
書房裡，容修接通了參朗的視頻，兄弟二人聊了片刻家常。
看容修臉色，沒生老家夥們的氣——壓根就沒把老頭們放在眼裡。
再聽容修口風，他似乎並不知曉這會兒顧勁臣正和商宇賢通話，也不像做了什麼影響家庭和諧的壞事。
那兩位老婆大人通電話是為什麼呢？
而且還是私事，關於兄弟倆的？
“你嫂子早就說過，讓你們到了英國就住在那兒，你們偏不，跑去了漢普郡，好像我們沒地方住似的。”
參朗揶揄著，來到會議室隔壁，反鎖房門坐在沙發上，問：
“收到地址了麼？”
“收到，多謝。”容修查看手機上的照片，“住在漢普郡是為了國際社交，臣臣讓我和男爵多相處。”
參朗沉默微笑，波普家族是英國醫療先鋒，他明白顧勁臣的苦心。
手機裡是商宇賢英國莊園的地址。
西薩塞克斯郡，英格蘭南部的臨海小鎮，距離倫敦大約90公裡車程，一個小時開到地方。
要說參商夫夫的全球房產可真不少，容修到時候直接聯絡莊園的管家就好。
參朗當然知道容修的心思，在視頻裡壞笑打聽：“還有什麼浪漫安排？”
容修老臉一熱，懶得理他。
說好的為愛人補償蜜月，卻不能有什麼特彆的安排，饒是旅行也一點自由沒有。
鎖鏈始終勒著脖子，鐐銬捆綁手腳，牽手若即若離，接吻都窒息……雖然他們兩個都沒有抱怨過，其實心有體會，也嘗到了苦頭。
眼下到了倫敦，已是旅行最後一站。
下次一起出國旅行，不知要猴年馬月了。
等這次歐洲鍍金歸國，兩人咖位又是另一番光景，在國內更是沒有同遊出行的機會。
在倫敦更要避人耳目，兩人便是想二人世界，也不能冒險單獨訂房。
外加顧勁臣這方麵臉皮子薄，總標榜自己“久為人夫，風韻撩人”，卻絲毫沒有久經人事兒的情場老手模樣——
顧勁臣總是放不開，雖然嘴上不說，卻猶豫忐忑。容修是發現了的，愛人不太願意在與兄弟們同住一間套房時和他親熱，連在浴室互慰都是一臉擔驚受怕的模樣，“快點快點，速戰速決”沒完地催著他。
起初，容修偶爾會覺得，這種“偷情”有億點點刺激，像是貓兒偷到了腥。
大概是男人骨子裡的劣根性，那句話怎麼說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bushi）
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能真的一直“偷”下去，一朝一夕玩個情趣尚可，到底敵不過容修為人磊落、率真坦蕩的天性。
容修有多麼重視家庭，那位是他一定會三媒六聘娶進門的愛妻，整天偷偷摸摸的像什麼話？
於是時間久了就……
如鯁在喉，鐐銬沉重，著實有點挑戰人性了。
近半個月來，容修時常笑歎：
好難啊。
是真的難，感覺到疲憊，仍然在堅持。
人奔中年才知道，少年時體會到的那種“難”，都不算難事兒。
真正的“難”無法言說，那種“苦”難於啟齒。
參朗和商宇賢最擔憂的也是這一點。
相比於容顧，參商夫夫要幸福自由得多，可即便如此，也是幾乎斷了親情、洗了友情，確保了集團地位穩固之後，才因為實難隱忍，破釜沉舟。
當時商宇賢出櫃真是掀起商界好大一場波瀾，恒商股價波動數日……恁大的集團企業，也是直到前年才重新在央視總台舉牌競標，但迄今也沒有黃金段位的廣告槽位。
比如說，去年華放傳媒舉牌，楚放一舉拿下春晚廣告正四位置，耗資一個億為春節檔的電影做宣傳。
而世紀恒商卻連影兒也沒見，是因為商宇賢沒錢嗎？大眾隻以為恒影競標惜敗，實際上連“敗”的機會也沒有，隻能巴巴看著。
鴻商富賈尚且如此，容修和顧勁臣兩人是明星，處境更是危險。
雖然法律不承認也不反對，但無數人還將同性戀視為病態，若真到曝光的那一天，鋪天蓋地的輿論撕扯之前，他們二人首當其衝——世紀恒商千億資本都保不了他們。
隱忍蟄伏、偷偷摸摸的日子不好過。
也不知長此以往，把原本就有點反骨的搖滾主唱逼到了絕地……會是怎樣的爆發？
於是，為了安撫兩個弟弟，這次蜜月利息的“洞房花燭夜”，連遠在千裡的兄嫂都出動了。
容修隻提了一句“想外宿”，兄嫂立馬歡喜準備，安排得妥妥當當。
不想帶臣臣住酒店，最好是沒有監控地方……
參朗想起，前兒個夜裡，榻上枕頭話，商宇賢還說過，容修現在能提出任何需求都是好事，最怕的是大慟無聲，無條件崩壞。
不知還能偷偷摸摸多久，到底還要忍耐多久，對全世界說謊多久，還能退步多遠呢？
把容修和顧勁臣留在眼皮子底下，參商夫夫仿佛手捧一對定時炸/彈。
每次直播、演出、登台領獎，甚至是容修發微博，兩人的心都七上八下。
但也隻能留在眼皮底下，這樣才更牢靠。
商宇賢也是很剛，參朗曾說，要帶恒影脫離集團控股，免得到時事發，牽連了世紀恒商，卻被商宇賢嚴肅拒絕了。商董不願壯士斷臂，況且還沒到必要時候，眼下要做的是布局，隻求能保住兩人前程。
視頻裡，參朗走神了好一會兒。
容修也沒說話，看著手機裡的彆墅照片。
依山傍水，清淨莊園，容修露出一絲神往。
“對比一下？和天地靈氣相比，怎麼樣？”參朗得意道，“地皮雖然比不上你那個像一個小鎮似的馬場，但是不是看上去更有皇家派頭？”
那倒是。
容修細看照片，山水林間隻有一座城堡莊園，主建築是一座歐式不規則伸展的大彆墅，四周林立小片矮樓，另一側就是崖邊大海。
工匠氣息卻濃了點，不及國家玉湶山風景珍稀，也不如他的馬場天然無雕飾，但應該是顧勁臣喜歡的“歸隱田園”的感覺。
容修收下好意：“多謝……”
半句話噎住，容修瞅了一眼屏幕，彆扭地愣是不叫人，轉而道，“替我謝過商董。”
“董什麼董，叫嫂子，對你多好都沒用啊，你個小白眼狼。”參朗撇了撇嘴，嘰咕著，“連個哥也不叫。”
容修裝作沒聽見。
參朗道：“你賢哥說，讓你們去住住看，要是喜歡，就再裝修打理一下，送給你們做新婚賀禮。”
容修：“？？”
這個禮物可大了，以現下英國房價來看，這處莊園至少七八千萬英鎊。
容修直接回絕：“我不打算將來定居海外。”
參朗貌似不經意，脫口而出：“有備無患啊。”
容修微愣，臉色倏地冷下：“你是覺得，我和勁臣將來會灰溜溜被趕出來？”
與不得不離開祖國相比，十二年前去守邊防都不叫“被放逐”。
參朗一拍嘴唇，呸呸兩聲：“說什麼呢，你爹還能再來一次？他要是再來那一出，哥哥我親自打上門去！”
容修：“……”
那就更亂了，容首長的私生子登門？
容修忽然道：“我倒希望你能上門，正式的。”
參朗：“……”
兩人沉默片刻。
參朗唇角慢慢勾起，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說：
“還有，你可彆冤枉我啊，什麼灰溜溜趕出來，我和你賢哥想的是，樂隊出國的日子在後頭，乞丐還有個拄拐的地兒，你們在外麵有個落腳的地方是好的……”
容修嫌他磨嘰，心知哥嫂不差那一座莊園，送的也不僅僅隻是一個住處，便不再與他推就爭辯。
何況，宅子怎麼樣，他還沒看到呢。
他自己隨遇而安，哪兒都能住，在牛棚也能對牛彈琴小憩一覺，但是愛人嬌貴講究，還有點強迫症，萬事都想十全十美，門前一棵不吉利的樹，都能讓他放棄整個風景。
“哪兒是勁臣嬌貴，你這話說片麵了。”參朗玩笑道，“勁臣是在你心裡嬌貴——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在我們麵前可從沒那麼嬌貴過。還有啊，我可警告你，彆在我麵前秀！”
容修噎住，瞪他：“那我掛了。”
“彆介，說正經的，”參朗忙道，“你先帶臣臣去，側麵問問他，感覺海邊莊園怎麼樣，喜不喜歡……”
參朗叨咕一堆彆墅情況，容修張了張嘴。
宅子描述得這麼仔細具體，敢情兄嫂說要送英國房產，是動真格的？
他知道哥嫂不差房子，兩人名下全球有上百處房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