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今昭整理完畢出門,剛好看到周北嶼提著早餐從外麵回來。
火紅的太陽已經在海平麵升起,早晨日光籠罩,微熱裹挾著涼風。兩人坐在陽台上,吃著他從外麵打包回來的蛤蜊煎和海鮮粥。
明明時間已經很緊張,距離發車不到一小時,中間還有二十分鐘路程。
兩人依舊並肩坐在房間外陽台上,吃完這頓早餐。
“昨天我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今昭手裡捧著粥,一口口喝著,麵朝大海問他。
海鷗低低在海麵上盤旋,有船隻停留,遠處島嶼猶如小山,孤寂挺立。
“你不記得了?”聞言,周北嶼轉過頭,眼神有幾分奇異。
今昭怔了下,難受皺眉,努力回憶。
“醒來大腦一片空白,完全記不清了,我好像說了很多話,還有...”她依稀回想起男生夜裡的體溫和近在咫尺的肌膚,她似乎...後來喝多了靠在他懷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
記憶中隻有幾個殘餘的片段。
今昭因此不由抬頭,審視打量著他,想從周北嶼的神色中看出端倪。
“我後來有發酒瘋嗎?”她謹慎問。周北嶼扭過臉,手裡拿著粥碗喝了口,目視著前方海平麵。
“沒有。”他聲音清冽如常答。
“你喝多就睡著了。“
今昭若有所思點點頭,她本想問“那是你把我放到床上去的嗎”,想想又作罷。
隻有他們兩個人,除了他又會有誰。
氣氛一時安靜,時間快來不及,到後麵,今昭還是不自覺加快了動作。
早餐垃圾收拾好,兩人提著行李出門,周北嶼隻有個背包,幾乎不用整理,今昭行李箱也在先前打包好了。
下樓坐車,一路往高鐵站開去,車子另一邊就是海,他們並排坐在後座,輕透明亮的陽光一道道從身上劃過,從窗戶外看去,就是蔚藍色的無垠海麵。
像極了電影鏡頭裡離彆的那一幕。
“周北嶼,時間會不會來不及?”隻有半個小時,即便是不堵車一路順暢,到那邊也僅有不到十分鐘的檢票入站時間。
“我們趕不上那趟高鐵了怎麼辦?”她轉頭看他,出聲問。
“那就改簽。”周北嶼眼睫低垂,望過來,目光很靜。
“我們等下一趟。”
可惜的是,他們並沒有遲到錯過那趟列車。
那天的路況出奇的順利,一路暢通無阻到高鐵站門口,小城市車站設施簡單,過完安檢就可以直接驗票進去,到達閘口時,剛好是最後五分鐘。
工作人員催促他們動作快點,周北嶼拖著她的箱子,兩人穿過通道乘坐電梯抵達站台,列車早已靜靜在軌道上等候,他們上去後一秒,車門關閉。
兩人在狹窄走道上對視,氣喘籲籲突然一笑,周北嶼低聲說,“趕上了。”
“嗯。”今昭臉上笑容漸漸收起,隻剩下很淺一抹弧度,像自嘲。
“命中注定。
五個小時,車上的時間如同窗外飛快倒退的風景,迅速流逝。
周北嶼上來沒多久,就睡著了。
他眼底有淡淡烏青,不知道昨晚幾點睡的,但應該是沒睡好,陪她喝了一夜酒,後來還照顧她。
同她的睡姿不同,周北嶼睡覺的時候很安分,頭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合著眼,秀氣長睫毛蓋下來,安靜溫順。
今昭靜靜盯著他的睡顏,看了許久,久到視線舍不得挪開,仿佛是要久久記住這一刻。
她還是沒忍住,打開相機,調成靜音模式,對著這一幕小心偷拍了一張。
男生睡著的臉定格在了她的相機裡,好看得犯規,毫不設防的模樣,像極了女友視角。
今昭自己默默看著,臉不知不覺浮起熱意,她趕緊鎖上屏幕,把這張照片藏了起來。
車程過半,周北嶼醒來了,他問她餓不餓,包裡準備了泡麵,今昭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
她坐在座椅上,看著男生拿著兩桶麵穿過車廂,到熱水間打水,再兩隻手舉著麵朝她走來。
熟悉的香味充斥空氣,小桌板打開,兩人埋頭吃著,在列車轟隆隆穿過田野的配樂中,形成了難以忘卻的味道。
今昭始終記得,那天周北嶼泡的是紅燒牛肉麵,香味過分濃鬱,久久氤氳在周圍。
廣播響起站點通知,旅客們開始收拾行李,車子到站前一刻,今昭對周北嶼說,“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
“待會不順路,我們分頭打車回去。”
“不要緊。”周北嶼從架子上拿下她的行李,一如往常說,“我送你回家。”
出站到了外頭,兩人站在出口處打車,他手裡拉著她的行李箱,慣例要送她。今昭沒有再拒絕,安靜站在一旁,等了會,一輛出租車終於過來。
周北嶼打開後座門讓她上去,自己把她箱子放到後備車箱,隨著他坐進來,門一聲關合。
車子無聲行駛在路上,穿梭著這座城市,往她家的方向返程。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雨來,早上在島上還是風和日麗,一下高鐵踏入鶴鳴市,天色就一片陰沉,在半路上,下起了小雨。
“帶傘了嗎?”周北嶼在旁邊關懷問聲。今昭搖搖頭,隨後,他拉開了自己的背包,從裡頭拿出了一把黑色雨傘。
“拿著,待會下車的時候撐。”
今昭沒動,在昏暗光線中抬起眼,“那你呢?”
“我家離得近,況且,我可以淋雨。”他注視著她,聲音平和卻不容拒絕,“你身體太差了,萬一感冒了很麻煩。”
今昭隻能接過。
這段路程很短暫,感覺轉眼間,已經到了目的地。
周北嶼下車幫她拿行李,箱子放到她手邊,翡翠山湖的梧桐樹依然翠綠,彆墅區安靜得死寂。
兩人麵對麵站著,周北嶼把手中撐著的雨傘遞給她,抬眸看了眼她身後的房子,示意。
“快進去吧。待會雨下大了。”
今昭撐傘望著他:“你先上車。”
一把黑色傘麵蓋住兩個人,雨水敲打在耳邊,周北嶼轉頭走進了細雨裡,又很快重新打開車門上去。
他降下車窗,衝她道,“快進去,彆淋到雨了。”
“好。”今昭點頭,對他努力揚起一個笑容,“周北嶼,再見。”
車子駛離,雨水四濺,今昭一直撐傘站在原地,直到那輛車子消失在了視線。
她重新拎起行李箱,攔了輛車,對師傅報目的地。
“高鐵站。”
下午四點鐘的票。
她即將前往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今昭在路上,淚水洶湧而下,如同窗外突然猛烈擊打著玻璃的大雨,她緊緊攥住手不敢發出一絲聲音,腦中反複播放著周北嶼最後轉身看她的那個眼神。
少年眼眸一如既往乾淨赤誠,白皙的麵孔隔著雨霧,清冷溫柔。
他以為隻是一次平常又短暫的分彆。
今昭抖著手,在車裡編輯短信,設置好定時發送,然後用力按下關機鍵。
她掌心無意識握緊手機,視線模糊,怔怔望著前方。
意外相交的兩條直線,終於回到正軌。
大雨依舊,一輛車子飛快載著人駛離,列車自下方呼嘯而過,衝向遠方,城市被拋在身後,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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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北嶼是傍晚察覺到不對勁的,發給今昭的消息,石沉大海,打她電話也是關機。
他從書桌前抬頭,看向窗外,陰雨氣候,天黑得很快,五六點鐘已經隱隱入夜,周遭景物變得昏暗不清。
他還是按捺不住起身,拉開門那一刻,廚房的人察覺,方琴轉過頭看來,皺起眉。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幾乎是質問的語氣,兩人之間的氣氛立刻劍拔弩張。自從他上次考試失利之後,方琴態度就變成了這樣,對他的一言一行嚴苛關注,時不時還要推開他房間門進來,看他有沒有在認真學習。
周北嶼無聲沉默反抗,就比如這次的出行,他走後才告訴方琴,一天一夜,沒有接她任何電話。
下午推開家門,她靜坐在客廳沙發上,破天荒什麼都沒說,隻淡淡一句,“回來了。”
兩人的關係從未有過的緊張,勉強維係著表麵的平和。周北嶼蹲下身換鞋,輕淡隨意的語氣。
“我出去一趟。”
“這麼晚了去哪裡?!”果不其然,方琴質問,解開圍裙走過來,緊盯著他。
周北嶼不躲不避望著她的眼睛,咬字很慢,“同學那裡。”
“不準去。”她不由分說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力道透過衛衣陷入肉中,周北嶼抬臂掙脫她,拉開門。
“晚上會回來。”
他出門快步下樓,無視著身後傳來的叫聲,腳下越來越快,到樓底下後,突然小跑起來。
雨還在下,甚至有整夜不停歇的架勢,周北嶼在路邊攔了輛車,匆匆報出了翡翠山湖的地址。他忘記帶傘,整個人被雨水淋得濕漉漉,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發動車子。
彆墅區沉浸在夜裡,越發幽暗,悄無聲息,如同一座無人的空島。
周北嶼直直往今昭家走去。雨中少年愈發狼狽,一路小跑著,依舊無法避免渾身濕透的命運。
他被攔在了保安處,報出的門號,提示無人接聽,周北嶼趴在窗戶口,大聲對他說。
“那裡麵是我的朋友,她一個人住,手機也無法接通,我擔心她出什麼事情,麻煩幫我查一下。”往日驕傲的少年,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求人,保安聽完,在電腦上查閱著信息。
片刻,他猶豫道,“這個房主,好像出遠門了...上麵顯示短期內不會回來,房子交給我們物業維護了。”
他轉頭看向外麵那個濕漉漉的少年,他黑眸中的光好像一瞬間儘數熄滅。周北嶼緩緩鬆開手直起身體,臉上無比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