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送走了俞紫依,蕭楠大大的鬆口氣。
也虧得他有涵養一直把風度保持到了最後,恐怕也隻有蕭楠才能不會因為這丫頭的問題而失態,這世上換個男人都沒法跟得上她的思路。
婉月看著蕭楠,剛想開口說話,苗楓就道:“我看還是讓他先進臥室休息吧,他的殘腿早就開始抽搐了。”
他就坐在蕭楠的旁邊,因此看的清楚,雖然蕭楠刻意用手壓著腿掩飾了一下,但是毯子下麵殘肢不自然的微微顫抖苗楓卻看出來了。
河麵上水氣重,蕭楠一遇到陰冷就容易犯腿病,婉月想責備他不顧自己身體狀況和俞紫依糾結,但是話到嘴邊又不忍心說他了。
關於如何應付他的腿病,婉月已經很熟練了,她灌了熱水袋給他壓腿下熱敷,又準備了熱毛巾,熱敷後按摩一會兒,蕭楠就會舒服很多。
他剩下那條看起來完整的左腿,關節也不是很好,隻能當半條腿用,熱敷的時候也必須一起“處理”。
半躺在床尚的蕭楠看著苗楓和婉月,以及啞巴為自己的一雙殘腿忙碌,便道:“起碼俞紫依問的一個問題是對的,我這樣的身體的確是彆人的負擔。”
“彆胡說!”婉月把毛巾壓到他左腿的膝蓋上,他左腿有幾道很明顯的手術疤痕,若是沒有這些疤痕,他那條腿應該算是修長漂亮的。隻是,比起正常人的腿,他的左腿要纖細得多,且白皙得近乎蒼白。
任誰真正看到蕭楠的身體狀況——那一雙飽受折磨的殘腿,都會憐憫可憐他的孱弱,然而蕭楠隱藏起這雙殘腿後,又是那麼讓人著迷而感到可靠。
由於伏羲的力量,造就了這麼一個矛盾的結合體。
蕭楠很快就在窗邊的歐式床尚睡著了。看著他的睡顏,有時候苗楓覺得他的確很可憐。
這個人幾乎沒法靠自己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被囚禁在了殘疾裡。苗楓還記得那一晚上,蕭楠對於奔跑是多麼癡迷和渴望,而實際上,他靠自己一步也跑不了。
伏羲滿足著所有世人的願望,卻無法滿足蕭楠自己的願望。
他隻是伏羲無情擺弄的工具。
這個男人,
真是可憐。
“苗楓,去了上海我們就可以去看看海了。”蕭楠道,“還有黃浦江,你最好先想想去那邊想吃什麼。”蕭楠閉著眼睛道,“不過那邊的商場可沒有搖搖樂。”
看來他並沒有睡得多實在。
苗楓腦海裡方才的念頭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你當我去上海就是為了坐搖搖樂?”去了一次未來的21世紀,苗楓似乎也弄明白了搖搖樂是什麼年齡層的玩具了。
“上海是個很厲害的城市。這時也算得上是國際大都市之一,是冒險家的樂園。各種勢力都彙聚於那裡,比起蕭城,上海才是真正的人心鑄成的魔都。”蕭楠道。
“那又怎麼樣,反正你到了上海,最多也是去吃吃喝喝拍拍照。什麼冒險家的樂園,那是指的對於有野心的人來說,而對於你,離開了蕭城,任何地方都應該讓你感到輕鬆。”苗楓對蕭楠的理解入木三分。
“哈哈哈哈……”蕭楠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明明認識的時間不是很久,但是你卻好似認識了我幾十年那樣熟悉我了。”
“想要了解你並不是很難,難的是很少有人能真正試圖去了解你。”苗楓道。
“你說話越來越有哲理性了。”蕭楠摘下眼鏡,微微睜開一條眼縫看著苗楓。
那眼眸,依舊是流轉著金色的異彩。
蕭楠已經有一部分和伏羲同化了。
那麼,他到底是“蕭楠”,還是伏羲呢?又或者兩者都是?兩者都不是?
苗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些個哲學性的問題,讓他頭大,所以他不想了。
輪船此時已經在運河中平穩的航行起來了。
從蕭城到達上海,大概需要十五天的時間。船開的不快,甚至還安排了在沿途城市港口的停靠,以便船上的貴人們能夠趁機遊覽下彆處的風土人情。
輪船毫無疑問采用了一些大概比同時代更先進的技術,在普通船隻無法渡過的凶險水域也能平穩通過,這畢竟是蕭家的船,對於已經掌握了一部分超科技的蕭家和姚家來說,造出這種船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晚上船會開的緩慢些,其實無論船開得是否快慢,在船上的感覺都是極為平穩。
夜幕降臨時,便是船上的貴賓狂歡的時刻,此時賭場,舞場,歌舞表演一並開幕,五光十色的大宴會歌舞廳內充斥著上流社會特有的那種喜悅的氣氛。
蕭楠早已坐在了大廳二樓的雅座房間內,隔著裝飾著紗簾的落地玻璃窗審視大廳裡的繁華。
這大廳的裝修風格一股20年代文藝風,舞台上有穿著燕尾服的樂隊演奏西洋樂,樂曲曲目甚至有時髦的爵士樂。
雅座是供尊貴客人商談之用,是個掛著水晶大吊燈的古典沙發間,可以通過紗簾欣賞樓下的全景。
有歌女穿著晚禮服,在舞台上對著老式的立式話筒深情款款的唱著歌,台下太太小姐先生們開始了雙人舞,交誼舞在這時也是讓人心動瘋狂的社交遊戲,看得出這船上的一切都已經相當歐美化了。
蕭楠坐著輪椅看著窗外的景物,他這輩子估計和跳舞已經徹底無緣,即使如此,他還是想來親眼看看這浮華的時代場景,順便觀察下——
隻見他摘下眼鏡,看著窗外的大廳,自從他發覺自己可以看到一些“異常能量具象化事物”後,他就傾向於先用自己得到的新的眼睛看看四周,來發現異常的線索。
掃視了一圈大廳,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裡坐在圓形沙發上的小吉祥身上。
依照民國的時間換算,小吉祥離開蕭府其實沒多久。
但是他的樣子看上去卻好似老了好幾歲,原本他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罷了,現在他看上去像是個頹廢的中年人。
實際上他的身高沒有變化,變化的隻有他的精氣神。
他蜷縮著身體坐在那一動不動,木訥得很。
除此之外,他乍一看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蕭楠很快就發覺了他的異樣,小吉祥猛地抬起頭,望向了二樓的窗台,實際上他坐的位置距離二樓太遠,外加遮擋用的紗簾,小吉祥應該根本看不清雅座裡的狀況。
然而他卻一動不動的昂著頭看向這邊。
蕭楠也因此看清了他脖子上的“文字”——在小吉祥的脖子上,印著幾個大字——
“我看見了”
那四個大字,幾乎把他的脖子繞了一圈,彆人看到了一定覺得驚訝,然而經過他的人,沒有一個人對此表示訝異,可見彆人根本看不到那四個字。
那就說明,小吉祥的確也感染了秘寶之力,他那頹廢而神經質的表情,就是因為秘寶而瘋狂的人典型特有的表情。
無論是小慈,柳司琪,柳遷,他們越深陷蕭家的秘寶迷局,臉上的表情就越發瘋狂。
蕭楠終於戴上了眼鏡,戴上眼鏡的刹那,他赫然發現,自己戴上眼鏡後根本看不到那麼遠的地方,樓下的小吉祥,對他來說就是個模糊的人影。更不用說看清他脖子上的字了!
他剛剛使用了伏羲的“視力”!
蕭楠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苗楓站在他旁邊看著下麵,竟然說:“那個小吉祥,現在豔福不淺,有好多女人圍著他轉。”
苗楓的視力極為驚人,為了看到苗楓說的場景,蕭楠於是又摘了眼鏡。
這下他又看清楚了,小吉祥身邊忽然來了四五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圍著,各個都忙著給他獻殷勤。
“那幾個女人就是他老婆。”婉月道,“他老子為了留後,一口氣給他娶了好幾房姨太太。”
“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四五個女人天天圍著他想要求子?”蕭楠訝道。
“有錢人的通病。恨不得生一百個兒子。”婉月道。
“他爹媽不是很寵溺他的麼?”
“他爹有了錢後——還是你給的錢,立馬把他那個老婆休了,娶了年輕的小妾,現在小妾也懷了孩子,小吉祥以後是不是這個家的直接繼承人都不一定。再說,小吉祥那個潑婦老娘被掃地出門,現在小妾獨攬大權,小吉祥定然也沒那麼受寵,他現在隻是一個留後的工具。”婉月道,“如果他們沒有那麼貪婪,或許現在還在他們的小圈子裡過著囂張跋扈的‘幸福生活’。
十三少,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些人簡直是不要命的飛蛾撲火般接近你。隻為了求得命運的扭曲。”
“就宛若巨大的星體必然產生強大的引力。”蕭楠道,“隻能說,這也算是一種命中注定。我不會為這些人感到抱歉,亦不會憐憫他們的境遇,但是,如果他們想要有所求,我還是會儘力滿足他們。”
婉月微微愣了愣,才道:“不管您有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貫徹。”
“我的決定,就是希望那些對我有所需求的人,能得到他們想要的。對於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自由’。人類極為逆反‘我是為你好’作為借口的束縛,那麼就給他們想要的吧。”蕭楠道,“這是我愛他們的方式。”
“你真的很邪門。”苗楓插嘴道。
“不,那隻是人類釋放了原本他們的自由姿態罷了。”蕭楠道,“而不是我邪門。當然,如果你們願意我糾正他們的命運走上正軌,我會為了你們去做這件事,但是那樣一來,他們的自由就結束了。”
“算了,我可不想多管閒事。”苗楓說完後,忽然看著蕭楠道,“現在真的是‘蕭楠’在說話嗎?”
“不是我是誰?”蕭楠戴上了眼鏡道。
苗楓和婉月對視了一眼。
這次上海之行,整條船上地位最高的並非是蕭楠,從房間的布局也能看出來,這條船上真正的主人,是十四少。
沒人知道十四少是否真的在樓上的特彆套房裡。
蕭家太多說不得想不得的東西,及時行樂就好。
除了小吉祥,蕭楠沒有在會場裡發現其他什麼異樣的人,十四少也沒有出場。
但是,他所在的這個房間,卻被俞紫依給找到了。
俞紫依似乎真的和蕭楠太有緣分,她根本不知道蕭楠在樓上的雅座,樓上那麼多雅座間,她隻是隨手打開一個,就碰到了蕭楠。
她連門都沒敲,直接就進來了,慌慌張張的,進門後立刻關上了門,然後驚道:“蕭十三!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我定的雅座。”蕭楠道。
“我現在有點事!有幾個人在追我!你讓我先躲一下!如果他們問我在哪裡,你就說不知道!”穿著宴會晚禮服的俞紫依一頭鑽到了沙發的後麵蹲下。
不一會兒,追趕她的幾個男子就闖了進來,嚷嚷道:“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著紫色裙子的女人!”
“沒有。”婉月道。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她往這裡跑了!”一個嘍囉道,“一定是你們包庇她!快把她交出來!不然要了你們的命!”
這些人手裡拿著槍和小刀,很有威懾力。
“找死。這裡是蕭家十三少的房間!你們算什麼東西!”婉月喝道。
這場紛爭就以這幾個男子忽然服軟了告終。他們似乎是跟著黑幫老大上船的馬仔跟班,一聽到蕭楠的名頭便嚇得都散了。
這種動蕩的年代,黑幫頭子到了一定程度也算是社會名流,與其他上流人士一起廝混。這也不奇怪。
那幾個人走後,俞紫依才拍拍衣服站起來,道:“沒想到你的名頭還挺好用的嘛!蕭十三!今天算我欠了你一個人情,改日我一定會報答你——我俞紫依從不欠人人情。”
“俞小姐,你是怎麼惹上這些黑幫的?”蕭楠示意婉月給俞紫依倒了杯水。
“我隻是想在賭場那邊搜集他們洗黑錢的證據,沒想到就被他們給發現了。”俞紫依歎氣道,“真是太倒黴了!明明我的計劃很完美的!”
“這種事情太危險了,你一個女孩子家還是不要去再做這麼危險的事。”蕭楠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