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戰循著蕭雪以發出的訊號, 飛馳至盤木林時, 遠遠就看見了站在渠邊的劍修少年。
他不大確定——此時蕭雪以仍是那副落魄劍修少年的模樣, 見弟子徘徊,他也未曾撤掉術法,隻是道:“來了?”
“峰主。”蕭戰當即按下雲頭, 躬身拜見。
等了一會, 他沒得到召起, 蕭戰抬頭看去, 便見少年模樣的劍修,一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中撚著一朵似蓮似曇的花。
此花通體潔白,唯有一點紅芯,水光映在花瓣之上,如盈盈著滴露。
蕭戰辨認一會,發現這花竟似是大名鼎鼎的靈犀花。
靈犀花, 取‘心有靈犀’之意, 五百年前無變真君, 持此花向歸纏聖女剖白心意, 兩人化敵為友, 成就一段佳話。後來此花就成為男修向求而不得、阻難重重的心上人,剖白心意的象征。
因為無變真君曾與歸纏聖女交惡,聖女厭惡無變真君, 數次當眾羞辱他, 還親手將無變真君打落無定崖, 後來真君悔悟,曆經九死從天頂懸崖上采來靈犀花,隻為與歸纏聖女儘釋前嫌。靈犀花便又有卑微之意,拿著靈犀花去表白,等於把自己放在一個極低的位置上。
無論怎麼看,這花都跟蕭雪以完全不搭邊。
他不由道:“峰主……”
蕭戰倒是知道,這次棟浪坊開市時,藥鼎門就寄賣了一株靈犀花,說是三位長老偶然培育出的,開價極貴,要一萬上品靈石。
蕭戰是丘湖蕭氏嫡支,又是天霄宗真傳,即便如此,聽到這個報價,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他當時還在想,不知道是哪個冤大頭,會去買這靈犀花。沒想到最後在峰主手上看見了……
水麵散開一點漣漪,蕭雪以手指一動。
“宏瀚。”他叫著蕭戰的道號,“什麼時辰了。”
“已過子時。”
“雲鴻可回去了。”
蕭戰一怔。
“弟子不知,”他有些意外,“峰主可是要召見雲鴻?”
他才說完,便見一物飛來。
蕭戰伸手接住,發現是一塊傳影石。
“用它聯絡雲鴻,”蕭雪以道,“不要引起她的注意,隻需知曉雲鴻是否已經離開棟浪坊,返回駐營。”
又補充道:“彆提到我。”
蕭戰心底納悶。雲鴻在峰主麵前一向安靜得跟鵪鶉似的,峰主也很少注意到她,怎麼今日要專程去問行程?
他給傳影石輸入靈力,不大一會,雲鴻的聲音便傳來:“師兄?”
她打了個哈欠,似乎很疲憊:“這半夜的,怎麼突然用傳影石聯絡我。”
蕭戰收拾好表情,微笑道:“你一個築基修士,竟然還講究起白天黑夜了。”
“那當然,我今天可累了。”雲鴻的聲音活潑了一點,“沒事的話,我要接著去睡覺了。”
蕭戰還待再問,忽然見蕭雪以示意他。
“可以了。”他傳音道。
於是蕭戰笑道:“竟然打擾了師妹清夢,原是我的不是了。那便斷了吧。”
過了一會,他徹掉靈力,傳影石暗淡下去,蕭戰雙手捧起奉還,卻聽峰主道:“你且退下吧。”
夜色重重,流水寂寂。
蕭雪以撚動手指,靈犀花便在他的指間緩緩轉動。
既然雲鴻已經睡下,那就是離開了棟浪坊,而她……也應當是離去了。畢竟子時已過,她既為極樂宗當值之人,自然該去了楔子塔。
可蕭雪以卻需弟子來迂回確認,心中仿佛有種可悲的重壓,將他的雙腳釘在這裡,動彈不得。
這種近似懦弱的表現,源自於他麵對那女孩時,種種無法自持的情緒。
隻消她一個眼神,一個些微的示意,蕭雪以便發現自己的心就隨之浮動起萬千雜音,從破望山脈第一次見那女孩時就是如此。
他起先以為自己是中了蠱惑之術——現在想來,這種逃避的心態也是可笑。
等她禦風而來,自稱‘本座’,言語間不著痕跡的諷刺他,蕭雪以看著她的時候,卻並沒有被冒犯的生氣,反而有種奇異的恍然。
‘本座乃極樂宗脈月峰峰主’。
她才十六,就有如此非凡的地位,又出身極樂宗,一切都不言而喻——她就是傳說中的極樂神女。
她並沒有用什麼蠱媚之術,也沒有必要用,他的誤解,隻能用‘蠢不可及’來形容。
等候在一旁的蕭戰忽然打了個寒顫。
他已是元嬰修為,外界的四季變換,早就已經無法影響到他,此時卻忽覺寒意刺骨。
蕭戰一驚,低頭看去,隻見地麵蔓上一層白霜,他身側的樹木仍是青翠蔥蘢,卻已然在瞬間凍死。過了一會,竟‘砰’地一聲,凍裂碎開,枝葉撞在地麵上,僅是這輕微的撞擊,竟令枝葉樹乾等蓬然散開,化為齏粉。
他不由抬頭去看蕭雪以,隻見以少年劍修為圓心,周圍一片凜冽之氣,他身前的水渠,早就被冰封了。
蕭雪以成名已久,在眾劍修之中,他被人稱一聲:劍主。
皆因他劍匣之中所負佩劍,乃神器榜第十九,傳說中統禦北方風雪的神劍——雪翎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