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煉心頭大震。
儲溫?
極樂宗的儲溫!
他自然也是聽過儲溫之名的, 主要是這位元嬰真君曾經做過的事情太過有名了。
那蠍奴男修肯定是無極宗破、孽二使之一,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儲溫卻跟他攪在一起, 襲殺藥鼎門修士, 似要對墮月境動手腳!
蕭煉心裡寒意陣陣,他不敢動彈,繼續趴在船底, 試圖再探聽些消息。
便聽那蠍奴男修輕笑一聲:“倒是有趣。”
雲舟上驀然安靜, 下一秒, 蕭煉忽然心底巨顫!
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怕感覺擭取了他的全身,他想都不想,馬上向外疾馳!
然而根本來不及, 隻見一道白影閃過,原本立於船舷的蠍奴男修如鬼魅一般,出現在蕭煉身後。
“原來混了隻小蟲子。”
蠍奴男修身後的尾針甩動,蕭煉毫無反抗之力, 隻聽砰一聲, 他的胸口驀然被衝擊出了一個洞, 鮮血狂湧而出,他的皮膚也迅速的染上黑紫色。
蠍奴這一異人, 其尾針是他們天生的武器, 毒素威力巨大,更不用說這個男修已經修煉至化神期, 他尾針的毒素, 足以瞬間令同階的修士斃命。
而蕭煉, 隻不過是個剛入道的煉器士。
蕭煉的一切舉動都戛然而止,他的瞳孔擴散開來,靈息也在瞬間黯淡,黑袍猶如枯死的樹皮,裹著他朝虛無之間的底端墜落,不大一會,他就被茫茫一片的灰暗吞沒。
蠍奴男修甩動尾針,頗為驚奇:“居然隻是個煉氣修士,隱匿的手段倒是不錯。”
他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見蕭煉已不見了人影,認定蕭煉必死無疑,便返回雲舟,對披袍人道:“你還要罩著這玩意多久?”
“……”
良久,披袍人伸出手,摘下了兜帽。
細細的風揚起他的發絲,露出一張秀美絕倫的臉,與在眾人麵前時不同,此刻的儲溫,臉上盤踞著一道一道的黑紋,但並不顯得猙獰。
蠍奴男修微微頷首:“魔紋已現……你應該不至於這麼快就無法壓抑的,是心境失守了吧?”
不待儲溫回答,他搖搖頭,嗤笑道:“原因我也能猜到一二……沒想到極樂神女竟有如此威力,連你都無法逃過她的魅力。”
“我辛苦培養出天聆女,本指望著來盟會攪渾水,也隕落在她手中,”男修道,“還發來一份狗屁不通的戰書,可惜我同僚是個廢物,一個照麵就被人拿下,一千多歲的老貨了成天在那悶不吭聲顱內幻想,惡心死了,搞得我連駐地都不想呆。”
“……”
男修一通發泄,他顯然也沒想得到回應,說得舒爽了,才又肅然道:“七日之後,便是墮月境禁製最為鬆散的時候,正好,屆時也是擂賽進行到第二階段的時候,亂鬥結束,一對一比拚開始。我會讓我宗真傳,在那天挑戰極樂神女……”
沉默至今的儲溫終於說話了:“不行。”
“為何不行,”男修挑眉,“極樂神女被天下人矚目,她的擂賽一定能吸引絕大部分人的目光,正方便我們行事。”
儲溫語氣沉沉:“不要把她扯進來。”
這話引得男修哈哈大笑:“儲溫,你莫不是失心瘋?”
“隻要我們打開禁製,這屆所有與會人員,誰不會被牽扯進來?”
“況且,可是她自己放出了話,要一個個的挑戰無極宗弟子,我隻是滿足她的心願而已。”
“這樣一來,我的安排,既全了她的心願,又能把她放置於萬眾矚目之下,隻要她不主動往禁製那湊,就是此地天翻地覆了,也有一大堆化神,甘願當她的護花使,誰能越過極樂宗鹿晉幻、宴行、符道生;天霄宗蕭雪以、珈藍佛圖子,首陽禦困、禦反,還有我那個惡心同僚,這八個舉世無雙的化神道君,給她造成傷害?”
見儲溫沉默,男修又是哈哈笑道:“誰又能想到呢,一殿道君,皆為一少女裙下之臣,本屆墮月盟,也委實有趣。”
“至於我宗真傳,你大可不必擔心,是決計無法在擂賽上,傷到極樂神女的。天聆女是我一手培養而出,論實力,在元嬰之中也是一流的;再加上鳴脫三子,四個元嬰,沒能給你的神女造成一點麻煩,我宗的真傳,也不過是去送死而已。”
儲溫默然片刻,道:“……你為何這般怨恨無極宗。”
男子笑聲一止。
他頗為新奇的看向儲溫:“怨恨?你為何有此一問。”
“是因為我讓宗內真傳,去送死嗎。”
不待儲溫回答,他又笑起來,一邊笑著,忽然他轉身,張開雙臂,躍入雲舟之中。
他們此時仍在藥鼎門的甲板上,而藥鼎門上下幾百弟子,皆已被儲溫襲殺,滿地鮮血殘肢,屍體死狀奇慘。
“看看,儲溫,”孽使道,“這些都是你所殺的人。”
“難道你殺他們,原因就是恨他們嗎?”
“不,”蠍奴搖頭,“你不恨他們,隻是因為他們必須要死。是因為你需要神魂血肉,來打開墮月境內的那個禁製。”
孽使輕輕地將手背起:“我要無極宗的真傳去送死,也自然跟仇恨無關,相反,我很喜愛這個宗門,因為它賦予了我現在的權柄,幫助我實現我想要做的事。”
“儲溫,你一直都是個聰明人,”他意味深長,“可惜如今已經被無聊的感情所連累。”
儲溫沉默不語。
“有時候,我也會感到奇怪,”蠍奴道,“既然明知道極樂神女魅力無遠弗屆,大凡修士,無力抵禦,為何不在一開始就謹守心神,斷絕五識。反正用神識也能代替;若是已經中招,為何不早做決斷,徹底沉淪或者忍痛抽身,偏要猶豫不決,兩頭顧盼。”
“況且,”孽使道,“你與那神女,相處才有幾日?可有過一星半點的深入交流?怕是連她心中所思所想,也一概不知吧。”
他發出一聲嗤笑,仿佛在嘲笑儲溫的膚淺,接著便輕飄飄飛掠而起,白紗質感的絲衣與他的長發於風中翩然,孽使纖細的腰身輕轉,旋轉之間,一枚空白的麵具,已然覆蓋在他臉上。
戴上這麵具之後,孽使身上那屬於異人的氣息便消失不見,蠍尾也順勢收起,便如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修士,一點也看不出半點不同了。
而後他飛馳而去,猶如輕煙,轉瞬不見。
良久,直到孽使的靈息都已經消失,儲溫才從胸臆中吐出一口氣。揮手將散落滿船的血肉殘肢收入一個小瓶中。
他歎息得很長,很慢,百轉交彙。眼中明明滅滅。
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亦不知所以然,如露如電如夢。
如果真的是能靠斷絕五識來摒棄的,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