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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畫畫?”
“人一輩子,做好一件事情就夠了。”
在少女的夢裡,總是期許自己暗戀的那個人,恰好也喜歡著自己。
但這顯然不可能在她身上發生。
因為他並不記得她。林悠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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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單位,林悠就沒有閒過,把自己安排的很滿。
小派出所雞飛狗跳的事情多了,光辦案子不算,還得寫材料,學習會議精神,隔三差五發一堆的文件下來,根本沒得機會你偷懶。
五點半,林悠交完材料準備下班,派出所院裡傳來了叫嚷聲。
“……我乾了大半輩子活,就為了攢點錢討個老婆,哪個曉得我那婆娘跑走了。我不管,你們是警察,你們必須給我做主。”
“人在哪跑的?”
“我們村口。”
接待的民警打發他,“那你要去找你們鄉鎮的派出所,這事不歸我們管。”
“當初娶回家的時候,就是在你這兒辦的戶籍登記,你們不能不管我這個事,不然就是對人民群眾不負責。”
見林悠走出來,鬨事的村民眼睛聚了光,一把拉住她,“就是她,就是這個幺妹兒給我辦的戶籍,我記得清清楚楚。”
那村民穿著雙黃土色的勞保鞋,佝僂著背,個頭也不高,黑瘦黑瘦的。村民滿頭是汗,手裡也汗涔涔的,抓得林悠的襯衫上一道道水漬子。
同事朝林悠使眼色,“你幫他辦過戶籍?”
村民逮著林悠就不放了,“我叫王文貴,幺妹兒你莫說不認得我了。就是上半年的事,那時我領著婆娘去了鄉鎮派出所,也是他們跟我說,她是外國人,要拿著結婚證去市裡辦居住證。我前前後後跑了三個月,這證還沒辦下來了,沒想到她就跑了。”
林悠仔細看了看王文貴,似乎有那麼點印象。年初的時候她的確做過一對涉外婚姻的戶籍登記。林悠還記得,那個越南女人本地話說得特彆順溜。
林悠說:“是我給他辦的。”
同事原想替她擋一擋,沒想到林悠自己認下了,也沒法兒說什麼,“那你接待他吧。”
林悠把包放回辦公室,給王文貴接了杯水,拿著紙筆進到接待室。
“你坐下慢慢說,怎麼回事。”
“就是昨天,村口來了一輛麵包車,灰色的,我婆娘上車就跑了,全村人追都追不到。”
林悠寫下幾個關鍵詞,“什麼車什麼牌照記下了嗎?”
“開的太快了,沒記住。”
王文貴說著就開始抹眼淚,哭嘶道:“我一輩子就攢了這麼五萬塊錢,全給做彩禮了。現在婆娘沒了,錢也沒了。警察同誌,我想跳樓!”
林悠左手拿筆右手遞紙,陪著王文貴哭了一會兒,“那你現在是想把錢追回來,還是把老婆追回來?”
王文貴吸一綹鼻涕,臉上口水哈喇都掛在了一起,一副可憐相,“要婆娘,肯定要婆娘。我喜歡她,當初中間人拿相片給我看,我一眼就看中她。我攢錢做工就是為了娶她回家。”
送走了王文貴,林悠拿著筆記本回到辦公室,坐著活動了下脖子。
方才的同事問:“你還真給他備案了?”
“嗯。”
“他是不是智力有點問題?”
“聽他說話,邏輯還挺清晰,智力應該沒問題。可能就是有點鬥雞眼。”
“其實你打發他回鄉鎮派出所就行了,反正人都是找不回來的。”
想到剛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情形,林悠歎了口氣,“王文貴也挺可憐的。”
同事並不感同身受,反倒數落她,“越南老婆騙婚的,在農村裡很常見。有些人沒文化,見同村的花錢買了老婆,就跟著買,壓根沒辦法杜絕。你就不應該給他辦這個戶籍。”
林悠獨自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
“……人真的找不回來?”
“你是不知道這裡麵的水深。五萬塊,兩萬要給中間人,就是蛇頭。兩萬塊給女方越南那邊的家人。剩下一萬塊這女的自己拿。你知道兩萬塊人民幣在越南能乾什麼嗎?像這樣一年騙一次婚,在越南老家蓋個鄉村彆墅,輕而易舉。”
林悠皺眉,“這算不算販賣人口?”
同事搖頭,“都是自願的。之前市公安局破過一個越南新娘騙婚的案子,電視台也報道了,可還是源源不斷有人上當。社會有這個需求,沒辦法。像王文貴這樣的人,都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林悠越想越鬱悶,“為什麼我每回遇上的都是這種案子。”
林悠在想,自己在警察學院那幾年每天晨起訓練,做體能測試,到底是為了什麼。
同事笑問:“你想辦什麼案子?”
林悠說:“能出警的案子。”
“沒有殺人放火的大案子,說明社會治安穩定了,是好事。在辦公室吹空調多舒服啊。”同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就這還是前年裝的,之前咱們所連個空調都沒有,大夏天,下午人都能蒸熟了。”
林悠並不否認同事所說的內容。但比起安逸的上班過日子,她更想要在工作上證明自己的價值。
機會說來就來了。
晚上八點多,趙所突然殺到了所裡,進辦公室掃了一圈,問:“人呢,都哪去了?”
唯一留在值班室的林悠答:“最近出個砸車案,戴哥他們去蹲點了。”
趙所緊了緊帽子,“到了正經抓人的時候,人都湊不齊。”
話裡的語氣,好像就沒當林悠是個“人”。
按規矩,出警至少得有兩個人。趙所隻有勉為其難,問林悠:“會開車嗎?”
林悠的心砰砰跳,她知道機會來了,站起來道:“會。”
趙所把全所唯一的配車——桑塔納2000的車鑰匙扔進林悠手裡,“彆傻站著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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