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枯夢(2 / 2)

荒庭春草色 枼青衫 10074 字 11個月前

誰也想不到,地震真的來了。他並沒有救畫,而是用拿筆的手開山鑿石,救了一個,又一個。

時間是一把無情的刻刀,每一次的雕琢都神工鬼斧,竟能將一個人的質地都改變。

他甚至放下筆,不畫畫了。

誰都要理解,生活本質是重複與枯燥。到了這個年紀的男人,無論有沒有穩定家庭,都需要一些激情。

進入三十歲後半,男人們紛紛不約而同開始發福油膩,為步入中年做準備。體製內的,一個個都活成老乾部的模樣,心裡惦記如何在同學會上表現,和女同學敘舊情。體製外的,就更灑脫了,麻將從早搓到晚,時不時幽會小蜜蜂,按摩店找點樂子,圖個巴適。

再或是像林文彬,忙頭轉向隻為兩件事,家庭工作,工作家庭。

他能保持如今的模樣,已經是為數不多的“生還者”了。

林悠也知道,她的念頭,不過是夢,是奢想,是伸手夠不著卻每晚都高懸心頭的月亮。

也正因這個夢她夠不著,摸不到,隻能放在心裡偷偷惦念,所以才那樣美好與不尋常。歲月將之蒙上一層柔和的毛玻璃,愈朦朧愈美妙。

在她的憧憬中,他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存在,滿足她對於異性的一切幻想。她溺於自己的構想,日久彌深,甚至假裝看不見缺陷的存在。

即使現實根本判若鴻溝,也有人偏愛沉溺夢境。

明明心動是她,心傷也是她,故事從頭至尾就是一場獨角戲,她竟還在為他找設辭。

而他根本毫無所覺。

天知道,地知道,都不管用。隻要他不知道,到頭來,她感動的人也隻有自己。

心事憋久了,傷心更傷身。

一夜枯夢。第二天晨醒,林悠覺得頭疼,嗓子也疼,估計是感冒了,於是跟所裡打電話請了一天假。

吃早飯的時候,林文彬又“不經意”和林悠聊起許彥柏。

相親那晚,在濕地公園,他們彼此交換了聯係方式。後來許彥柏有給林悠發過信息,約她周末一起去看展。林悠推說工作忙,拒絕了,兩人再沒聊其他。

林文彬說她,“你整天到底在忙什麼,忙到連周末見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林悠沒細解釋,“最近有任務。”

林旼玉春訓回來了,一家人都在飯桌上。當著女兒的麵,林文彬沒多說什麼,等汪虹送林旼玉去學校了,才在二樓將林悠喊住。

林悠隻有講實話攤牌,“小叔,我暫時沒有和許彥柏處對象的想法。”

“那要什麼時候才有?三十歲?四十歲?”

“……總之我和許彥柏不合適。”

“你們才見了一次麵,就知道不合適?”

“不是他的問題。”

林悠習慣性地捏虎口,左手捏右手,右手捏左手,小聲說了一句,“小叔,你那朋友人品有問題。”

一會兒說不合適,一會兒說人品有問題,就吃了一頓飯,倒給她吃出一堆推脫的理由來了。林文彬的話憋在當口,卻聽林悠彆扭地說了一句,“之前查案子的時候,我遇見過他。不是什麼好事。”

這也不是什麼冤枉話,有老婆還帶著女人去開房,當然算不得好事。

林文彬對訾嶽庭的人品是絕對信任的。訾家是有門有臉的家庭,教出來的也都是正派的人,僅是林文彬自己對訾嶽庭的了解,也敢打這個包票。這中間多半是有什麼誤會。

問林悠是什麼事情,她也不肯說。林文彬拿她沒辦法,“處對象是講究你情我願,合不合適要處過了才知道。你總要給人一個機會,先交個朋友,接觸一下再下定論。”

林悠站著,沒有走。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她也不怕問到底。

“你們為什麼非要我和許彥柏在一起?”

“什麼叫非要——”

“是因為我爸。”

林悠站在樓梯口,低著頭,沒看林文彬。

“我看過新聞,他是為了救一個女記者犧牲的。餘震來了,誰也想不到。我不需要許彥柏來報恩。”

林文彬啞口。現在問她是怎麼知道的,似乎意義也不大了。

“你們想我和許彥柏交朋友,我會試試看。但喜歡的事情,我控製不了。”

林悠抬起頭,“小叔,我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晚些的時候,林文彬給訾嶽庭打了個電話。

林文彬在電話裡唉聲歎氣,“這孩子心思敏感的很,她什麼都知道。”

訾嶽庭正在整理畫室,手機擱在桌上開著免提,“知道也不是壞事。”

“對了。苃苃說她之前在工作上見過你,怎麼回事?”

“上周我的車在機場那邊被撬了,丟了些東西,是在她們派出所報的警。”

“之前你怎麼沒告訴我說?”

他為什麼沒說?大約是不想有什麼誤會。誰都不說,事情可能就這麼過去了。

訾嶽庭沒心情回憶那天的經過,簡短道:“小事情,就沒提。”

林文彬暗自琢磨,“……那她怎麼說是不好的事情?”

訾嶽庭手上的動作停頓半秒,略想了一下,心裡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一點誤會。有機會我再跟你解釋。”

掛了電話,訾嶽庭拍掉衣服上的灰,站起來,發現許彥柏在畫室外探頭。

許彥柏還沒有正式上班,最近在找房子,就暫時住在荷塘月色這邊,幫訾嶽庭修整屋子未完工的部分。

訾嶽庭知道他聽見了,於是問:“你是不是和林悠說什麼了?”

許彥柏點頭,“我覺得把話說明了,她會沒那麼抗拒。”

訾嶽庭無奈,“沒心沒肺。”

訾嶽庭從畫室裡翻出一幅裝裱好的油畫,舉起來給許彥柏看,“這幅畫怎麼樣?”

從小耳濡目染,加上留學的經曆,許彥柏是有藝術審美的,“能掛進美術館了。”

訾嶽庭當然知道是好畫,但也隻有忍痛割愛,轉身去找包裝用的牛皮紙。

“小舅,你要把它送人?”

“送給你林叔叔。”

許彥柏說:“你對他還真舍得。”

訾嶽庭在心裡在講,還不都是為了你。

畫是贈給林文彬的沒錯,但他要討好的人卻不是他。

誰能想到,討好小姑娘這種事,他有十幾年沒乾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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