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肖冉聊完,訾嶽庭便沒再回宴會廳,獨自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一包煙,坐在車上醒酒。
一塊錢的火機質量劣質,怎麼甩都點不著。
訾嶽庭心煩意躁地下車,打算去換個新的,悄然中有倩影靠近。
炎夏的夜,微風浮動。
其實林悠哪裡有什麼朋友。
無非是因為看見訾嶽庭的車還停在酒店外頭,所以留下沒走。
她想,他今晚的心情一定不會好。
林悠是來找他的。
訾嶽庭看清了人,收整起心頭的煩悶,“你怎麼沒走?”
他在車裡坐了有一會兒,看著許彥柏攙著老爺子上的車,又看著小檀和肖冉離開……他知道晚宴已經散了。
“我是想告訴你,砸車偷盜的那個案子判了。”
訾嶽庭等她繼續說下去。
“有期五年,緩刑兩年。我們所給錢珊的孩子申請了眾籌,已經湊了十來萬,下一期的治療費有指望了。”
訾嶽庭一時忘記自己下車是要乾嘛的了,“上車說吧,外麵熱。”
林悠坐上副駕,但其實該說的她都已經說完了。
訾嶽庭問她:“你為什麼不回去?”
林悠反問他,“你呢?”
訾嶽庭意興闌珊,“回家挨訓,沒意思。”
訾崇茂沒有當著外人的麵質問他,僅僅是礙於顏麵,絕非放他一馬。訾嶽庭心裡清楚,他躲得了今晚也躲不了明天。
離婚的事,遲早是要和家裡攤牌的。他之前一直憋著沒說,無非是怕老爺子激氣。
從訾硯青到曹月仙,那幾年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好不容易安穩了下來,訾嶽庭不想打破這份寧靜,製造麻煩。
這些年他一直自己過自己的,一年到頭能見到訾崇茂的機會寥寥,要瞞起來也不是難事。
訾嶽庭心煩的很,拿出手機,胡亂翻了翻,又關掉。
想到林悠還在車上坐著,他不好流露情緒,便問:“你小叔走了嗎?”
“嗯。”
訾嶽庭歎一口氣,準備發動車子,“那我送你回去。”
林悠攔住他,“你喝酒了。”
訾嶽庭一懵。
有時他會忘記自己在和警察說話。
訾嶽庭馬上清醒過來,“我叫代駕。”
他剛才拿出手機,就是想做這件事,但拿起後又給忘了。
林悠小聲說了句:“我會開車,也沒喝酒。”
在外林文彬從來不讓她喝酒,所裡的人也都很好,出外吃飯基本不會起哄讓女孩陪酒。
訾嶽庭今晚確實喝得不少,腦子現在還是混沌的,但基本的判斷力尚在。
他很清楚林悠是什麼意圖。
小姑娘纏上他了。
可有什麼辦法?曾經的學生,朋友的侄女……又和他有千絲萬縷的牽連。
他再怎麼渾,也不能像對待王燃那樣直截了當地把話撂下,拿刀子去戳她的心。
該怎麼和她相處,要好好把握,細細斟酌。
訾嶽庭下車和林悠換了個位置。
坐進駕駛座,林悠的心情簡直比那天載著趙所去出警抓人還緊張。
訾嶽庭隨和道:“是自動擋,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你問我。”
林悠握著方向盤試了試,男人腿長,駕駛座的位置稍微有些靠後,林悠踩刹車都困難。
“座椅怎麼調?”
“下麵有個按鈕。左邊。”
林悠伸手下去,摸了半天都沒摸到。
“找到了嗎?”
“沒。”
訾嶽庭傾身過來,幫她調試座椅。
他的鼻息很重,是酒精作用,“這樣行不行?”
調試時,他的手臂恰好架在她的腰側,隔一層布料,身體的熱度很真切。
林悠僵著沒敢動,找到合適的位置,“這樣可以。”
訾嶽庭起身坐直,“那走吧。”
一路上,訾嶽庭實際已經很困,一直撐著沒睡覺。他怕自己一睡過去就醒不來了。
未免自己犯困,訾嶽庭跟林悠找話聊,“你有沒有什麼煩惱?”
“哪方麵?”
“工作,生活,什麼都可以。”
林悠想,如果單戀是一種煩惱的話,那麼她有。
但除此之外……
“沒有。”
訾嶽庭詫然,“你是怎麼做到的?”
“可能……越平凡的人越能收獲純粹的快樂。”
“比如說?”
林悠想了想,“我很清楚自己沒什麼才華,上學時成績也不算好……我對自己的目標其實很簡單,既然做不了高難度的工作,那就服務社會,也算是發揮自我的價值。人活著,不是非要與世界為敵的。不是嗎?”
訾嶽庭偏頭看她。
她的確不可能懂他的世界。同樣的,他也不懂她的世界。
但今天,林悠給他上了一課。
一個人的**越少,越容易快樂。
早點承認自己是個庸人,或許就不會再庸人自擾了。
是什麼讓他深信自己並不平庸的呢?
因為曾有人追捧,有人欣賞,有人在仰視他。
這一瞬,訾嶽庭發覺自己的酒醒了。
而他其實已經醉了好多年。
車子開進荷塘月色,林悠不熟小區裡麵的路,繞了幾圈才找到187棟。
訾嶽庭找出車庫的遙控,電子卷簾門啟動的過程中,他問:“你喜歡我的畫,是嗎?”
林悠點頭。
訾嶽庭說:“好。那我畫一幅給你。”
今晚,他要試最後一次。
如果畫不出來,那麼明天起來,他就扔掉所有畫筆,大方承認自己沒有才華,從此甘心做個庸人,再不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