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轉頭電風扇因缺少機油,呼啦啦在響,吹得女孩兒額角的發掀起又落下。
林悠一直忍不住在摸劉海。頭發剪了,確實有點不習慣。
“……幺妹,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嗯,我在聽。”
王文貴繼續說:“我家老番鴨丟了,這在我們村已經不是頭一次了,我懷疑這是個連環偷盜案……”
林悠用筆帽撓了撓頭,“你家……是住馬家村對嗎?馬家村也有派出所,你為什麼不跟他們反應情況?”
“不得行不得行。他們態度太差,我不樂意去。我生活原本就有難處,丟了一隻老番鴨,對我的打擊太大了……”
“老番鴨在市場上能賣多少錢?”
“那得好幾百!不要說我家那隻還會下蛋。”
王文貴繪聲繪色地描述,“你是沒見到,一天一個鴨蛋,又大又圓……”
林悠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迫切地期待下班。
電腦的右下角的數字跳到整數,林悠抬頭張望了一下,辦公室裡沒有人站起來。
她悄悄收好包,去到老戴桌前。
“戴哥,今天晚上沒有任務吧?”
老戴也在摸魚看股票,被林悠這麼一提醒,看了眼表,到點了。
“下班吧,等什麼呢?咱們所單身的可以提早下班。”
林悠覺得自己有被內涵到。
打完卡,林悠邊打字邊往外走,信息還沒寫完,電話就接進來了。
“你走到街上來,我的車停在馬路右側。”
“好。”
訾嶽庭的車在臨時停靠線內,打著雙閃。林悠小跑過去。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POLO衫,深色係顯得穩重,和他的氣質也很搭調。
見到他眼下尚有輕微的眼袋,林悠問:“休息得好嗎?”
訾嶽庭說:“還行。”聲音聽起來倒是沒早上那麼啞了。
“那晚上還接著畫嗎?”
“我明天要去北京。”
“陪女兒?”
訾嶽庭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
林悠心虛,“……猜的。”
訾嶽庭告訴她,“我去兩天就回來。”
林悠控製不住地產生某些聯想,“你在北京……住哪?”
“找個酒店。”他的回答理所當然。
“哦。”
車子已駛離了原處,林悠不知道他要往哪開。
訾嶽庭不說話了,她反而更緊張。因為她並不確定早上他說的話是否認真,又會不會一覺醒來就反悔,所以小心翼翼地在和他對話。
“白天……”
“先去吃飯。”
他說話的時機很微妙,恰好截斷了她的話。
林悠沒勇氣再提第二次。
開到大路上,訾嶽庭問她,“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林悠答:“我都可以。”
“那必勝客?”
“好。”
答應完後,林悠開始了新一輪的思考。
對她而言,今晚的意義等同於第一次約會。可他為什麼帶她去吃必勝客?因為他以為自己喜歡吃垃圾食品,還是把她當小孩看?
林悠猜不透。
他們去了最近的商業區,商場一層有一家必勝客。還好,不是周末,人不太多,是合適約會的氛圍。
訾嶽庭把車停在了地下車庫,兩人乘電梯上去商場。
去到餐廳的一路,他們之間沒有對話,也沒有肢體觸碰。這種感覺讓林悠很不自在。似曖昧,卻又到達不了曖昧。像是話沒說明白時,那種黏連著不清不楚,誰也不捅破窗戶紙的狀態。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怎麼到了她這裡,就比隔山還要難?
林悠暗暗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吃必勝客也沒關係,她點一份牛排,他們就像在約會了。
服務員帶他們去了一張兩人座,桌子小,林悠不敢抬頭直視他,因為她從來沒和他這麼近距離地麵對麵過,隻能拿起桌子上的推薦餐牌來回避眼神。
服務員送來菜單和兩杯檸檬水。
訾嶽庭喝了口水,淨了下嗓子,終於拾起話題,“單位忙嗎?”
“最近還好,不用每天值班。”
林悠抓住機會問他,“你今天做什麼了?”
訾嶽庭回想,這一天他乾了什麼?
一覺睡到中午,洗了個澡,然後去老宅“複命”。
坐在客廳裡,胡嫂給他續了三次茶。
訾嶽庭做足了心裡準備,無論老爺子說什麼,他都隻聽不駁。
話繞來繞去,本質並不是婚姻問題,而是生育問題。
最後他終於聽得厭煩,拿出自暴自棄的態度,問:“是不是我隨便到大街上找個人生孩子也無所謂?”
“肖冉不好嗎?她不是你自己選的嗎?戀愛結婚都是你一個人拿的主意,我和你媽隻道是好事,什麼都依著你。當初肖冉好端端說要去國外發展,我就覺得有問題。你彆的不行,保密工作倒是做的好,連著周圍人都陪你演戲……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你在外麵不收心,肖冉才要跟你離婚的?”
“我和肖冉離婚,跟任何人都沒關係,就是單純兩個人都過得不開心。”
訾嶽庭說:“爸,我也是人,也可以失敗一次。”
考學時,他一次就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學校和專業。畢業後,一入行就混出了點名氣。他前三十年運氣太好,走得太順,老天也發覺有所偏頗,不能事事都讓他一次命中。
於是,婚姻終於讓他嘗到了一次失敗的滋味。
“是不是硯青的事情讓你受到打擊了,所以……”
“這事跟我姐沒關係。”
茶氣未晾透,訾嶽庭就站起來,“爸,我現在有對象。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注意身體。”
胡嫂從廚房探出半個頭來,憋著聲在嗑南瓜子。
訾嶽庭走後,老爺子立馬上樓撥電話去了。兒子說有對象了,得趕緊讓人去打聽。這一婚搞砸了,二婚趕緊點,抱孫子還是有指望的。
昨晚訾崇茂一宿沒睡著,早上一量血壓,直接飆上了一百六,胡嫂趕緊翻出櫃子裡的降壓藥給老爺子吃。